空荡窄小的巷子里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闻时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把稠密的黑破了个口子。
“你经常走这条路吗?”闻时开口问道,两人挪动的步子都很小,在这种无数黑暗侵袭的环境人,二人只是在慢悠悠的散步。
“以前喜欢,这里寂静,让我觉得自己鲜活。”荐云雪低着头,看着眼前似乎根本不存在的路,仿若行走在黑雾之中,不过这次在这里同以前的千百次都不同,旁边的男人炙热,滚烫,好像有无穷尽的热烈驱散走摸不见的阴黑,“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
“不奇怪。”闻时没有半秒犹豫,想起了他也喜欢在死寂的黑暗里沉睡过去,最先开始是为了脱离恐惧与懦弱,最后来是习惯了这样。
“你就真的一点不害怕?”荐云雪没有开口,闻时又问道,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有这样的怪癖。
“之前读到过海涅的诗,他说死亡是凉爽的夜晚,所以也就不过如此。” 荐云雪顿了顿,似乎想起了她的工作,血腥与温情,破碎与完整,死亡与初生并存。
闻时听了,眼底的雾气散去,唇角勾了勾,低声呢喃道,“对啊,也不过如此,其实死亡只是施加给未亡者的伤痛。”
沉缓的声音轻轻响起,说出来的话好像一口气被整个黑暗吞没。
“对了,之前你说你从小就住这儿?”说完之后,闻时很快转了话题,毕竟哪能有人能真正看破生死,每天也只是在反复横跳中受尽折磨。
“嗯。从我记事起。”荐云雪眸光闪动, “我爸爸以前是这里的入殓师,我也算是女承父业。”
“那你的家人?”闻时有点迟疑,还是问出了口,又马上补了一句,“如果觉得冒昧的话,可以不回答。”
“我爸爸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之后我妈妈失踪了。”荐云雪十分平静,好似世间万物都不能挑动她的心弦。
“对不起啊。”闻时眼睫下垂,声音更低了,语气里满是歉意。
“没事,真的,你不用觉得抱歉,我爸爸去世前已经把最好的给我了。我妈妈,她也很爱我。”荐云雪抬眼,趁着一丝微弱的光亮望向他,眼神里闪动着宽慰与恳切,“其实我还挺想有人跟我聊聊他们的,但都怕我伤心,没人和我聊这些。”
“对了,接着聊你的案子吧,破案要紧。”荐云雪忽然想到,聊的这些事情好像一扯开就有点多,离原本要聊的事都偏离了不少。
“可能也有机会,就是需要耽误时间。”闻时点了点头,眸光闪动,线索断了又重连,有很多瞬间他都会想,郑文秀到底是不是凶手,亦或者她正是凶手,并且拥有十分可怕,沉着冷静的头脑。
荐云雪略微思索了一会,开口道,“或许你从王主管那儿入手,说不定有收获。”
“怎么说?”闻时随即问道,语调低低的,。
“前几天他忽然给我说过他有赵老板的把柄在手上,我猜想应该和这个有关。”荐云雪沉吟了一下,紧接着说道,“因为敛财都是一起敛,一根绳上的蚂蚱不会说这种话。”
荐云雪忽然回想起上一周,王主管忽然把她叫了过去,问她是不是还想回去做法医,没等她回答又开始叨叨地说她在这里过得不好,觉得法医可比入殓师体面多了,在这里呆下去连男朋友都找不到。
她也没有立马拒绝,只是奇怪这个问题来得这么突然,思忖了下说当初说好,赵老板供她念书,念完以后要回来帮火葬场的忙。
荐云雪还记得他当时激动的模样,抬高了声音说他姓赵的算个什么东西,他现在手里握着的可是他的把柄,要他跪下来叫爹。
她也确实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可能最近事情太多,他心里窝着火,就说了句还挺喜欢这儿的,就走了。
荐云雪仰头,见到闻时眼中的惑然,以为他是想问为什么王主管会对她说这些,就接着说了下去,“王主管对我还行,我爸爸以前帮过他忙,他老婆生孩子难产的时候,是我爸爸费了很大劲送下山的,这才保了母女平安。我爸爸去世后,一直也挺照顾我的。”
“而且他那边下手比较容易,嘴也好撬动。”二人似乎都同时想起了,王主管那四面漏风的嘴,来一个人恨不得把整个火葬场的八卦都说给他听,相视笑了笑。
“嗯,那可不可以请你……”闻时埋下头压低了声音。
“我会尽量去帮你打听的。”荐云雪没等闻时问完,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谢谢你。”闻时尾音略沉,透着认真的恳切。
“客气什么。”荐云雪莞尔,停下了脚步,看着闻时认真道,“对了,你差我一顿饭了。”
“记着呢。”闻时轻轻挑眉,弯了弯眼睫,清亮的眼眸中浸着笑。
漆黑的巷子也走到了头,失去了来自房屋两面的遮蔽,外面确实会亮一些,虽然依旧十分暗淡,但最为黏稠的黑已经一起迈过,现在的光亮足够照亮二人前面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