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十二岁的白柳叶还是个混迹瓦肆的刀镊工,拿着几把小錾刀给人修甲剃须。因其手艺好,脸俏嘴甜,善解人意,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德心就将他带入宫中,收为义子。白柳叶就成了专为皇子剪甲的小黄门。
荣王叛乱之时,昭成太子朱渊被刺身亡,皇次子朱澄临危受命,接下玉玺。禁军中出了几名叛将,抽刀威逼年未及冠的朱澄禅位荣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黄门,出人意料地用一把錾银指甲锉,以迅雷之势连杀两名叛将,救了朱澄一命。白柳叶之名,轰动一时。
这一把指甲锉,无疑振奋了王师精神,将士们一鼓作气痛歼叛军残部,收复了失地。
平叛之后,朱澄夺回皇都,荣登大宝,白柳叶以扶龙首功,被封金陵侯,食邑万户,领典礼纪察司提督。
时至今日,回想过往,秦扶阳仍旧懊悔,当时手提腰刀的自己正值壮年,为何没能冲上去诛杀叛将,不过是事后,嗷了那么一嗓子而已。
机会稍纵即逝,一旦把握,命运就会向不同的方向转轨。
譬如昨日,譬如今朝。
传说白柳叶杀人不眨眼,但也只是传说,并无人真拿住了他的把柄。
而眼下,物证赫然!
秦扶阳追至垂花门下,缓缓站直了身子,脸色凝重肃然,手指紧紧攥住扇柄,“金陵侯,秀女被戕,非同小可。凶器又是你的东西,咱家也不得不秉公处理。”他一拂袖子,对吴守信说:“叫赛安泰的人来。”
赛安泰,色目人,现任锦衣卫指挥使,不但明察善断,而且刚正嫉恶,脂膏不润,只要他经办的案子具是罪有攸归,百无一漏。
此时赛安泰本人不在金陵,但其下辖的镇抚司也是遍布各州县,锦衣缇绮随时能按剑而出。
若说天下有什么势力能与两京缉事厂分庭抗礼,唯皇帝特令其典掌刑狱、侦讯官员之权的锦衣卫了。
阿蝉素不惯与人亲近,被白柳叶当众抱了这么久,早挣扎着要下地,“放我下去。”
“嫌弃我?”白柳叶嘴角带着安闲的笑意,显然不在意秦扶阳和锦衣卫即将带来的麻烦。
只是他放手的一瞬,眼底却闪过一丝惋惜失落甚至委屈的情绪,让阿蝉心中无端内疚了一下,不由问:“锦衣卫会将你抓走吗?”
“担心我?”白柳叶眼眸亮起来,笑得分外迷人。
阿蝉点点头,揪住他的衣袖,装出一副见识浅薄的怯懦之态。
白柳叶伸手在她额上一弹指,“小骗子。”
内疚是真,担心是假,他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来。
“赛安泰手下的人不是饭桶,也没那个本事冤枉我。”虽然他知道阿蝉并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姑且解释了一番。
“云鸠!”白柳叶又唤来一位黑衣女子,吩咐她道:“带大小姐去沐浴,把摘星楼收拾出来,大小姐今后的一应衣裙器物全部用簇新的。”
一刻钟后,阿蝉就舒舒服服地坐进了撒满玫瑰花瓣的大浴池中。
云鸠跪在池边,动作娴熟地搅干了帕子,作势要给阿蝉擦背。
阿蝉不喜与人亲近,忙说:“姐姐自去忙罢,我想自己洗。”
“是。”云鸠也不勉强,转身出去。
总算不必当那劳什子的恭王嫔妾了,阿蝉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她撩开纱幔,换上温软馨香的浴袍,斜躺在池边的贵妃榻上闭目小憩,将头发散在熏笼上慢慢蒸干。
“阿蝉,太子事败,该是你贡献自己的时候了。”
阿蝉猛然惊醒,只见言五爷的弥勒面具赫然眼前。
他揪扯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朝一处幽暗的孔眼望去。
“恭王素有恶癖,你需忍金簪刺臂之痛,受褫衣羊跪之辱。你要晓夜邀宠,承欢献媚,让恭王拿不住笔,提不起刀,直至他败德丧志,再无争储之心。”
孔眼之中是云情雨意,醉笑狂吟的景象,在阿蝉看来却异常的狰狞可怖,让人毛骨悚然。
除了观摩这些灼眼烧心的场面,她还被迫颤着嗓子,习学那如泣如诉的娇音,一遍又一遍长吟,直至声哑泪竭。
听着浴室内断续传来少女荡人心魄的婉吟,白柳叶扼腕踌躇,忽听得哐当一声巨响,果断掀帘进去。
就见一架粉彩锦地镂空的熏炉翻倒在地。阿蝉俯在榻上,眉头紧蹙,身体不可自抑地微微战栗着。
“阿蝉,做噩梦了?”白柳叶将惊醒的阿蝉扶坐起来。
阿蝉并未从迷梦中彻底清醒,身体万分抗拒,“别碰我!不要过来!”但凡碰到什么,她都是连踢带打地往外推。
浴室中用来闻香的绿橙、木瓜、佛手柑都被她挥掷下去,敷脸的珍珠粉撒倒纱裙上到处都是。
“阿蝉,你冷静下来!”白柳叶抄起她的腿弯,再度将她抱起。
此处雾气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