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的胡萝卜、华亭的鹌鹑蛋、武都的花椒粉,都是河西一带的产物。
河西是高祖皇帝朱久安的出生和发迹的地方,想来这些东西都曾入过皇帝的口。
阿蝉一时也猜不透金陵侯的用意,想着这一轮,说什么也要落选。
懒得剥鹌鹑蛋了,她端起碗来,抄上筷子,一口脆萝卜,一口麦饭,鼓起腮帮子大嚼特嚼,手里筷子把碗敲得叮当律响,仰脖吃得豪迈粗鄙,看得周遭的人目瞪口呆。
三下五除二干完饭,阿蝉拿手背一抹油嘴,将空碗倒扣在案上,砸吧砸吧嘴,长长地打了个饱嗝。
只把吃饭的忌讳,犯了个遍。
直看得朱桢宁舌桥不下,心中茫然纷乱,什么天姿国色,什么仪态万端,好像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和幻想。
就算他在林中饥了数日,骨子里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像这样近乎疯狂的狼吞虎咽。
酸爽的腌萝卜、喷香的花椒粉,也勾起了萧瑛腹中馋虫,直吞口水:“虽不雅相,吃得也忒香了。你可以把心放肚子里去了,她必然落选。”
阿蝉这一碗饭下去,收获了无数鄙夷的目光,却无形中给其他秀女打了个样。
再差也没她差了。
白柳叶嘴角微微上扬,从检阅台踱步下来,饶有兴致地从秀女们的食案前走过。
姑娘们本就万分紧张,见到美艳绝伦的采选使走到身边,哪个不自惭形秽呢,于是更加手抖心慌。
原本夹紧的鹌鹑蛋,哐当一下滚桌落地。原本小心翼翼轻咬的萝卜,一下子嘎嘣脆响,羞得面红耳赤。想着生吞腌萝卜避免异响的人,被卡了喉咙,心焦火燎,呕声连连。想着尝试吃花椒粉的人,辣了喉咙,喷嚏不断。
一个出了乱子,引得一群人出了乱子。
选秀似乎在像闹剧发展,阿蝉不由咋舌,如此看来,自己好像还不算最糟糕的。
白柳叶玩味地笑着,心情颇显愉悦,半掩在袖中的手,持一串碧玉念珠,纤长的手指慢慢拨弄着珠玑。
他笑容可亲,态度温和,低头问一个姑娘:“你是哪家的,怎么只拿筷子蘸花椒吃?”
那姑娘停箸起身,双手交叠在腹,回答说:“小女是守御千户之女施佳兰。花椒多子,有绵延子嗣的寓意。花椒乃芳香避秽之物,古时后宫嫔妃所住宫殿多以椒涂之。小女愿修椒兰之德,因此只食椒粉。”
周围的秀女不由恍然大悟,看向施佳兰的目光不由透着赞许和羡慕。
这必然是做过功课,背后有高人指点。
白柳叶未置一词,又踱到另一个姑娘跟前,问:“你又是哪家的,怎么只剥鹌鹑蛋吃?”
“小女是中军都督府经历之女聂慧敏,我只求四季平安、家和团圆,所以自己剥鹌鹑蛋吃。”
白柳叶虽然也是未做评判,却微微点了点头。
众位秀女又不免高看聂慧敏一眼,原来也能这样解答。
“你为何每样都动一点点,而不吃完?”白柳叶又问了第三个姑娘。
“小女是应天府推官之女张穗穗。居高位者用菜不过三口,一则防范毒物,二则避免他人窥视自己的喜好。”
白柳叶“嗯”了一声:“不亏是推官之女。”
张穗穗的眼眸亮了起来,看来她猜对了。
众人又惊叹起来,竟然还能这样解释,秀女中也不乏藏龙卧虎之人。
施佳兰以为自己答得极好,看此情形,又觉得落人一筹,不由噘嘴。
大家似乎都回过味来,吃什么不要紧,只要能说出几分道理来,就是通关的必要条件。于是不管新来的采选使问没问,只要他稍稍驻足,就有秀女抢着自报家门,回答自己吃什么,又为什么这样吃。
“小女是奉直大夫之女阮仁清,我什么都不吃。麦饭乃祭祀饭食,生人不当食。花椒为佐味之物,未熟不当食。鹌鹑蛋未去壳,也不当食。”
白柳叶俊美的脸上多了一丝揶揄的冷笑,“这也不食,那也不食,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怪不得你父亲阮凤年只领虚衔,不干实事。”
阮仁清没曾想自己讨巧不成,反倒讨了个没趣,竟被采选使当众奚落,一张小脸登时涨红,臊得恨无地缝可钻。
窃笑声此起彼伏。
白柳叶正要回转检阅台,忽然一个胆大的秀女扑身过来。
云雀横步一挡,手中的长刀登时弹出两寸,白刃反光,慑人胆寒。
那姑娘惶然撤步,怯怯道:“大人,小女是六合县令之女纪馥郁。”
施佳兰质问道:“你不是落选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纪馥郁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焦急地左右顾盼,好一会儿才福至心灵似的,开口道:“大人,我只吃萝卜,澎湖方言萝卜有彩头之意,取好运人旺,财源滚滚之意。”
白柳叶听了哈哈大笑,“好一个财源滚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