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是寒铁铸成,常人根本打不开,花寒手无寸铁,自然也别无他法。
隔着铁栏,两人对望无言,花寒走近了几步,两手抓住铁栏,按捺不住的急促:“阿姻,你想起我了?你想起我了对不对?”
雪姻垂下手,点点头:“嗯,全都想起来了。”
花寒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钥匙,铁栏中间的空隙足以让他的手伸出去,他一边打开锁链,一边问道:“阿姻,你等我出去,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他现在一心想着尽快离开,已经无暇去想雪姻是如何醒来,又是如何得知他在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只要离开这里,他们还有好多年,有什么话,以后还有很多日子可以慢慢说。
门打开,花寒满心雀跃的去拉雪姻的手,却在触碰的一瞬间收回手。
手上鲜血淋漓,手背一处深可见骨的刀痕。
花寒往后退了一步:“阿姻?”
心里无数想法都在这一刻成了真,他看见雪姻手里紧紧攥着匕首,眼神冰冷,一步步走进牢房,让他退无可退。
“阿姻,你要杀我?”
雪姻没有回答,在听见这话时,攥刀的那只手剧烈颤动了一下,似挣扎,似与心底的那一点不忍而斗争。
花寒不走了,眸中欣喜尽数化作淡漠,耳边回荡起雪姻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嗯,全都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即便她没说,花寒也懂了。
无数个日夜,她亲手抹去的无数往事,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冲动,希望一切重新来过,希望他们都能回到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花寒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雪姻的那天,大雪纷飞,他们还是孩子,都不满十岁,隔着无数簇拥的族人,遥遥相望。
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女,他是台下虔诚跪地的信徒。
雪姻小小一团,身穿白衣,头发挽了一个小髻,青丝坠银铃,在大雪中,在高台上,在漫天雪絮里,像是书中不染纤尘的仙灵,目光交接时,他们都笑了。
花寒第一次为自己是花家莲瓣之身感到雀跃,收拾行李被父母送上圣地的前一晚,隔着墙他听见了他们提到雪姻。
原来雪姻明面上是莲族圣女,暗里其实只是个替全族人挡去灾祸的器皿而已。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而她打从出生开始,都被蒙在鼓里,成为了所谓的圣女,守着与她无关的信仰,被迫肩负不该她负担的责任,那是数百年前的古莲族为了长生,练就出永生不灭的巫蛊,为了避开灾祸,将巫蛊寄生于活人之身,美其名曰“圣女”,永生永世框柱了她的子孙后代。
花寒得知真相后,与父母断绝关系,大闹莲族祠堂,他唾弃那些只为自己的小人,甘愿永远守在圣地,守在这个可怜的女孩身边,年月一长,忘了初心,任由妒忌在心底疯狂滋长。
雪姻想起来的所有事里,包括这些,奇怪的是,族人对她的伤害,她不恼,理所当然的接受,花寒的欺瞒,却让她宁可抹去记忆,也要装作无常,以至于她一直以为花寒还是从前的花寒,以为他们之间从未变过。
这一觉,睡了太久,久到她以为那些往事都发生在上一世。
她眼前渐渐模糊,花寒的模样变得虚幻、不切实际,却渐渐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一瞬的恍惚过后,她终于回神,清楚明白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个人只是花寒。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不,我是来放你走的。”
不可避免的,雪姻想起了关月臣,她曾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同样阴暗的牢房,同样说要放他走。
花寒抬手,那只手已是鲜血淋漓,血红的手指微微弯曲,他扬起下巴,指腹落在咽喉处,留下一抹红痕:“阿姻,你应该往这砍。”
雪姻转身走向门口,一转身,手里的匕首在铁门上敲得哐当作响:“走!”
花寒苦笑摇头,两手缓缓垂落,脖子上一片狼藉,他笑着问:“你不跟我一起走对不对?”
雪姻沉默,两手都在微微发颤。
花寒心下明了:“好,我走,我走。”
他说走,却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了雪姻那只手,那只攥着匕首的手,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还未落下,他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头。
相伴二十年,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拥抱,是他主动跨出的第一步,亦是最后一步。
利刃刺穿单薄的身体,令人发出沉闷压抑的呼吸声。
花寒的气息近在耳侧,雪姻还沉浸在震惊中,久不能回神。
她听见花寒说:“阿姻……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
她想,是啊,不论他们,还是住了那么多年的无名山,都回不去了。
花寒的手青筋暴起,拔刀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