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质地的竹青色长袍,谁又会想着带钱呢?
容玄带了。
常年在外厮混,他到底也知道无钱寸步难行,多多少少会带一点票子在身上,或救济身无分文的小讨饭,或交朋友时请人喝酒,或给寻常小娘子买一束花……总之,只要一动口,一动脚,一动眼睛,都是要花钱的。
在众人的注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票子,数了几张交到小童子手中。
小船木质厚实光滑,船舷上雕刻精致的荷花纹,似乎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三支小船顺着潺潺湖泊,在奇形怪状的山洞间穿梭,七怪八绕一番,湖面逐渐腾起一阵薄薄的白雾,前方湖面上映出一点橘黄的光。
前面仍是一个洞口,和进来时的洞门一般大小,洞口上垂下一些紫藤花,宛似一道紫色的花帘,一阵又轻又暖的夜风从洞外吹来,紫藤花瓣簌簌而落,三支小船依次驶出洞口。
小舟停泊在岸边,水是碧绿色的,清亮得像一面镜子,将白云山川,花草人影一一照应,小柳条甚至能看到自己脸上鼻梁上的小小雀斑。
她蹲在湖边看了会,捧住自己的脸,头上冒出粉红色的爱心。
她眼睛虽然不大,鼻子也不是很挺,脸上还有雀斑,但她却从来不会因此攻击自己,贬低自己,她依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若是有烦恼的事,翻几个跟头出点汗,就不烦恼了。
无论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她都依然爱自己,若是连自己都不爱自己,世上还会有人自己么?
胧黄的月牙悬在高山之颠,像是一只沉睡巨兽鼻尖飘来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透过茂密的树叶,隐隐可见飞檐一角,半山腰有一条走廊,直通往一座攒尖八角亭,整座神医府依山势建造,瞧起来宏伟又精致。
他们此时正在山脚。
一条青石小径蜿蜒直到山上,脚边是一大片天竺葵,每隔五步之距,便有一座精致的花梨木雕花灯架,上置琉璃灯,就算是在夜里,也绝不会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小童子在前头领路,两个麻衣伙计一左一右跟在后头,接着是容玄和景玉并肩而行。
小柳条背着熟睡的杨蕴锦,沈傲走在他身后,东看看西望望,时而摩挲下颌,似乎在思考什么,两个麻衣伙计走在最后。
他们走路时挺胸阔步,目不斜视,但实则他们的耳朵、眼睛随时都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走到半山腰时,景玉额头已冒出点点细汗,腿脚也有些酸软,生病的人体力总是不大好的,好在他们已到了院门前。
院门是用木头打造的,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萝,往里看去,院子里摆着簸箕,簸箕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屋子里灯还亮着。
“这个时辰了,神医还未入寝么?”此时已是子时三刻。
小童子道:“这个时辰,神医才起床。”
小柳条觉得好奇,好玩,眨巴着眼睛道:“莫非是昼夜颠倒?”
小童子笑道:“你倒是聪明,神医不倒天亮绝不肯上床,他说晚上清净,做事更能专心一些。”
小柳条环顾四周:“这里也并非繁华之地,想来白日也不会很喧嚣。”
小童子道:“神医也并非一直如此,有时也是白昼活动夜晚歇息,他想睡的时候就睡,想起床时就起床。”
小柳条道:“那岂不是想吃饭就吃饭,不想吃饭就不吃饭?”
小童子道:“确实如此。”
这里是神医的地盘,神医只消看一个病人,这一年就已不愁吃喝,但何况神医府本就不缺吃穿,这里的仆从却也过得无忧无虑,当然,更多的还是寂寞。
在安逸的环境里待久了,有时也想去喧哗热闹的人间看看,但若一旦离开神医府便不能再回来了,大多数人不愿意离开这里,偶尔也只能拖送食物的人捎来几本话本子以慰寂寥。
沈傲道:“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可以无法无天,但有一样却由不得他。”
“什么?”
“撒尿。”沈傲冷笑:“尿来的时候,能由得他不撒么?”
容玄忽然转头对景玉道:“他是江湖人,说话就是这样……豪放。”
景玉抿唇一笑:“我曾在话本子里瞧见江湖之人痛快潇洒,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