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林密,荒草茂盛,已至人半腰处,风起时,草木晃动,发出簌簌声响。
几乎没有月色。
在山中行夜路必须要比白昼更加小心,因为下一脚随时有踏空的可能。
但今夜的百岁山却比以往更加危险,任何一棵树上都可能有一支冷箭正对着你,任何一堆草丛中都可能埋伏着一把钢刀,只要那个人下命令,绝对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你永远不知道隐在黑暗中的有多少人,是什么人,你也想不到他们曾杀过多少人,也被多少人追杀过。
而现在,他们都愿意听从一个女人的命令,因为她可以给他们一辈子用不完的财富,还可以让他们拥有温柔的妻子。
他们行走刀尖半生,平凡安稳的生活,已是他们最渴求的人生。
※
景玉花了一夜两天的时间赶回宁州。
到得宁王府时,听门人说小柳条和嫣嫣被京城来的人接走了。
本来只是接嫣嫣一个人,小柳条抱着嫣嫣死活不撒手,说是除了景姑娘外,任何人都不能将嫣嫣带走。
奈何那为首的女人武功忒高,三两下将小柳条踹飞,抢过嫣嫣就走,府里的侍卫正欲拔刀,却见那女人拿出了宁王的令牌,只得放行。
小柳条打不过那凶神恶煞的女人,索性骑了一匹小马驹,跟在她们脚后跟走了,出城去了。
门人见景玉嘴唇干得发白,便用牛皮袋装了一壶水给她,景玉仰头饮尽,策马出了城,从荒无人烟的小径上截了过去。
马车金顶紫辕,由两匹毛色光滑的宝马拉车,车厢宽大舒适。
几案上摆了一碟香辣小鱼干、一碟捏成小鸭子形状的糕点并一壶糖水,车垫上散落一些小孩子的玩具,拨浪鼓,竹蜻蜓,还有捏成小女孩模样的泥人。
嫣嫣已经睡着了。
那张圆滚滚,软乎乎的小脸泛着红晕,又长又浓的睫毛上还残留着星点晶莹的泪珠。
她平时乖巧可爱,但发起蛮的时候就像一头小牛犊子,竟然用额头将沉簪的下巴撞得生疼,手上也被她咬破了皮。
嫣嫣认得沉簪。
昔日沉簪看管她时,对她一点也不温柔。
她若哭,就随她去哭,哭到嗓子哑了为止,若是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便将她一个人锁在屋中,自个儿出门避烦去了。
她在车中又哭又闹,好几次险些从窗口翻了出来,被沉簪拎住衣领送了回去,这时小柳条就会指着沉簪大嚷大叫,说她欺负小孩子,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有时碰到一些热心肠的江湖侠客,还会问上几句。
沉簪嫌她多事,索性将她也拎进马车,有小柳条哄着,嫣嫣倒也不哭了,像小猫一般缩在她的怀里睡去,睡之前打着哭嗝问:“嫣儿讨厌坏人,小姨和大哥哥会来救嫣儿吗?”
小柳条捏了捏拳头,重重点头:“一定会来的!不仅会来救我们,还会狠狠抽坏人的屁股!”
嫣儿也捏着小拳头,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瞪的圆溜溜的,激动得小脸涨红,附和道:“抽他们的屁股!”于是她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柳条睡意来袭,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忽听一阵嘶鸣,车厢一阵剧烈抖动,接着便是一阵铿铿锵锵的声音,似是兵刃相撞声。
她赶忙将嫣儿用被子裹住,流苏车帘忽然被扯破,一只手伸了进来,道:“快走!”
嫣嫣正在揉眼睛,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伸手抓她的手臂:“姨姨~”
喊到第二个字的时候,人已经像一条小鱼儿般从车窗里滑了出去,小柳条反应也不慢,跟着滑了出去。
刀光剑影惊落了满树花叶。
地上倒了一个人,数十根银针堪堪钉进他的肉中,他已疼得站不起来。
小柳条再一次眨眼时,景玉身下的马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奔出去数十丈,很快消失在草木中。
没有人可以抵挡流星筒的威力。
鲜血一滴一滴从指尖掉落,沉簪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策马紧追在后。她想来是个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人。
她同景玉无冤无仇,却被她用暗器打成重伤,险些丢了命,这次她竟然又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偷袭,是可忍孰不可忍!
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山林中,惊飞树上的两只栖鸟。
景玉一手抱着嫣嫣,一手抓紧马鞭,狂风吹得眼睛极其酸胀,嫣嫣紧紧闭着眼睛,一张白净圆润的小脸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沉簪仅随其后,始终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她的手忽然一抖,一条如毒蛇般长而软的鞭子从她袖中卷了出去,缠住马蹄绕了几圈,马匹一矮身扑在地上,景玉抱着嫣嫣从草地上滚了几圈,眼看沉簪从马背上飞身而来,景玉又立即跳起来,如箭一般奔出去数十步。
沉簪哪能容她,长鞭卷上她的腰,手腕一翻,景玉好像一颗被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