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针刺入苍白松弛的粘膜壁,嗅过那种植物提取物的人浑浑噩噩,缝人就像缝一条安静而沉默的被子,只不过用的线是用动物的经络制成的,不用拆。
痢疾患者躺在特制床上的哀嚎刺穿布帘的缝隙,折磨着耳朵。随着水分快速流逝,短短几日人就干瘦得像鱼干一样。他们的床下挖了一个洞,便于排泄,鱼摊一样腥臭的气息就从洞下的木盆里弥漫出来。他们排泄出黑中带红、掺杂着黄色脓液的东西,如死掉乌贼的肢体耷拉在盆边,时而黏连在后窍与床洞的边缘将滴下又未滴下,时而又呈喷射状炸开,溅在周围的帘布上。
听到这声音,他忍了忍自己死灰复燃的呕吐欲——作为一个被麻风病施加多年酷刑的人,他惧怕一切令人作呕的死法。那种东西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他们好像在排泄自己腐烂的内脏。
前些日子高迦米拉和他讲过血痢和霍乱的鉴别方式,最明显的就是带血的与洗米水状粪便,这两种疾病都来势汹汹,患者要么三五日内毙命,要么就侥幸止住这种腹泻,然而要痊愈还得看他们是否能熬过并发的溃疡等病症这一关。
在割草人的镰刀下袒露的脖颈是如此脆弱,不论你是贵族还是乞丐,不论你曾是否经狂欢纵乐、是否相信神灵,等待你的命运只有一个,那便是死亡。鲍德温不由得想到童年听说的一个故事,三个贵族夜游途遇三个骷髅,骷髅对他们说:我曾经同你们一样,你们终将同我一样。自那之后他就深刻地理解了当下的重要性:在此刻你与我都存在即是最重要、最幸运的事。终有一死,朝不预夕,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他望着高迦米拉专注的侧脸,面巾下若隐若现的瘦削下颔,以及那双镇静又匆忙的眼睛,坚定了自己当下的愿望。
然而对方突然递来一个眼神,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马上把剪刀递给她。
可是高迦米拉摇了摇头,“这次你来剪断打结。”
伊西多尔硬着头皮上前,他观察过她剪线打结的动作,预留四横指的线长,剪断,然后把其中一根线绕成圈,另一根伸进去,打完结后再次剪短。描述起来是很简单,可最关键的步骤在线伸进去之后,尽可能不要碰到刚缝合好的粘膜壁,所以要在高处打结并慢慢把那个结推下去,推到接近粘膜壁的位置。之前高迦米拉给他处理伤口时留意过他的手指长度适合做这种事,可真交代给他后却做得极其笨拙,就像现在。
他额角的汗滚落,顺着脖颈流入衣领,目光比她更专注,似是要把面前伤者的内脏烧出一个洞,也没有手抖,但是食指绷得太直,推的动作很慢,像在用箭尖瞄准远处的目标,那个结好几次差点在半空中打死。他认命地松懈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空荡荡的亚麻帘布。“....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所罗门王的箴言)
“抱歉,看来你并不适合做这个。”她示意他站开点,然后迅速打完了那个结。没有委婉的指正,也没有幸灾乐祸,没有鄙夷,那语气只是平淡。看来她已经把他当半个熟人了,他想。
等她处理完那个伤者,他才开始讲请辞的事。
“是嫌我这里太累了?”她的话里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如果觉得这些太累,我也不会抽半天来这里打下手,到今天才讲这件事了。”
“没事....”她声音轻得像是嘟囔一句,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我不是.....”伊西多尔想辩解几句,又发现自己确实算是出尔反尔。
“如果这里人数不够,我会请求他们多派点....”他终是这样说。
这时她撂下手头的东西,疑惑地冲他挑了挑眉,“你觉得我这里的人手还不够使唤?”不是冒犯,不是阴阳怪气,真的只是疑问。当然这是基于他对她多年了解得出的结论,而别人只当她脾气太大。
伊西多尔无言以对。不论在十四年前还是十四年后,这都是常态。
“对了,你说的他们是指谁?”她还想知道他现在要去做谁的坑道兵还是什么弓箭手,打算以何种形式送死。真的只是好奇。天哪,到底是几个金币的日薪能让他抛弃当下最安稳的工作去冒险。或者说为寡妇工作太丢脸....
“你有听说过弗兰德伯爵和伊贝林男爵吗?”
“很抱歉,没有。”她略带歉意地一笑。
——————————————————
“说实话,除了让他们主动投降我还没有想到让城门从里面打开的合适办法。”那天,巴里安如此回答。而开战前询问是否和平解决是自古以来的惯例,但很少见效。
确实,混进阿克城然后打开城门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因为当年阿克向萨拉森人打开城门时遵守的规定与耶路撒冷陷落时是一样的,城中的异教徒——包括法兰克人、希腊人、犹太人等一切非真主信徒的人——都必须撤离,最仁慈、宽容的条款是允许他们带上能带走的东西(有些人从未生活在骑士概念的发祥地,却颇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