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女眷将常氏拦住,话里话外都是劝长孙氏要有容人之量,别再难为常氏这个苦命人。长孙氏有口难言,只能暂时咽下恶气。
等甄逸入土,丧仪结束,长孙氏即要赶庶女甄朱出府,“给她二十钱,旧衣裳收拾两套,从此离了甄家府门,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别回来了。”甄朱长的粗壮肥胖,愚笨无礼,又生母不详,一贯在甄家是不受待见的,此时被逐,唯有常氏肯为她说情。
“你好大的脸!”长孙氏咄咄逼向常氏,“要不是你在老爷丧礼上演的那样真切,骗了个好名声,今日被撵出门的又何止胖丫头一个?常氏,可别以为从此就高枕无忧了,我是当家主母,我兄长是无极县的州牧,我叫你好过你便好过,我叫你不好过,你便不好过,今个起,从你原先的屋里搬出来,搬到后院那三间瓦屋,隔墙就是甄氏墓园,老爷埋在那里,你不是要生死约阔吗?成全你。”
“夫人叫我搬到哪我就搬到哪,无有不从,可这胖丫头,年纪小小孤身一人,到外面被人拐了卖了,或是冻死饿死,甄家丢脸面不说,夫人也会落个不能容人的恶名,不如,就叫她陪我们母女住,衣食从我的分例里出。”
长孙氏对着常氏几声冷笑:“还装上瘾了,你干脆把庙里的菩萨搬下来,自己去坐。”她提裙步入屋内,没一会又走出来,睥睨地看着正在地上打滚的甄朱,说:“你这幅样子,出去死了倒好,不死净给我丢人,跟常氏住吧,看住自己的脚,没事别出来碍我的眼。”
新住处位于甄府东南角,鲜有人迹,三间瓦房破漏不堪,桌椅板凳,床铺被褥也不齐全,常氏与甄宓拾掇半天才稍微有个样子。傍晚时,院里刮起风,落叶卷成团飞至半空,溅出的碎灰谜了人眼,天空阴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要下雨,甄宓抬头望屋顶烂掉的洞,心感不妙。
她拆掉废旧油纸伞,把油纸裁成大小不一的形状,打算上房顶把洞补上,“甄朱姐姐,过来帮我扶住梯子。”甄朱抠着牙缝里的肉,不情不愿地挪动肥胖的身体,“你要是摔下来,可别砸着我。”甄朱扶着梯子,甄宓将裙摆扎在腰间,小心翼翼爬上房顶。
上一世,她干过这样的事,所以驾轻就熟,那时她名叫武媚娘,是太宗的才人,太宗死后,她被贬到感业寺当尼姑,所住的寮房瓦片残破,从里面能望见外面的天光,晴天时还好,遇到雨雪天,枕头被褥全淋湿完,积水没过床腿,简直是炼狱,她是在那时学会了修房顶。
雨布盖好,压上重物,正要下去时,却找不着甄朱了,甄宓骑坐在房脊,看逐渐昏暗的天色和越来越密的云层,焚心似的等待着常氏——她们没有丫鬟,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去领。
眼看雨点就要落下,甄宓还没来得及为此忧心,就看长孙氏的嫡出女儿甄荣、甄姜拉开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来了,甄荣比甄姜、甄朱、甄宓都大几岁,身量模样已经是个大人了,甄宓心想,她必定已经是个大人了,否则不会做那种事。
甄荣、甄姜把石块投到房顶上,逼迫甄宓下来,“老贱人养出小贱人,爬那么高干嘛?规规矩矩下来叫我们出口气!”甄宓装出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问:“姐姐,我哪里得罪姐姐了?”
“你和你娘在葬礼上哭成那样,显得我们多不孝顺!又不是光你死了爹!可知道外头都怎么说?说我娘教养不善,养出两个不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傻丫头,这笔账,该不该算?揍你一顿是轻的,往后想起来这事,还得揍你。”
甄朱圆墩墩的身影闪现在院中,甄宓刚要喊她去找母亲常氏,却见她手抓着鸡腿低头钻进屋里,啪一下关上门,再不见出来。
甄荣的石块打的瓦片哗啦啦响,有几处被砸碎了,看来晚上少不得受风淋雨,她身上虽未被砸中,但故意装出吃痛的样子,叫甄荣甄姜称会心,“哎呀呀,胳膊肿了,脚也破了皮,姐姐,别砸了,我也算得了教训了。”
甄荣志得意满地拍拍手上的灰,一转身正瞧见常氏拎着食盒进院门,“好哇,逮着正主了,今天我们姐妹要尽尽孝道,替我娘报仇。”常氏眼见闺女正抱腿蹲在房顶上,顾不上甄荣的挑衅,扔了食盒将梯子搭好,眼神像长在甄宓身上,瞧她一步一步下了梯子,双脚落地,悬着的心才放下。
甄荣以为常氏没把她放在眼里,发了狠,薅住常氏一撮头发,拽着走了两三米,甄姜跟在后头,跳起来去踢常氏的大腿,甄宓身材矮小,想救母亲,却挨不上边,只好抄着扫把,站在院门口,挡住甄荣去路。
“姐姐,都是自家人,何必弄得这样难看?”
“自家人?”甄荣薅头发的手又往上提提,常氏痛的尖叫,“我是甄家嫡长女,你是哪根葱哪根蒜?怎么就跟我成自家人了?没有镜子就撒泡尿照照,下等贱货。”
院中的落叶终于不卷着飞了,雨点落下来,细细的,疏疏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味,甄宓撩开额间的碎发,往前进一步,正对甄荣的肚脐,她抬头露出狡黠的笑,指指甄荣脖子上的红痕说:“说到贱,我和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