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记忆一下子灌进宫远徴的脑海里,打得他措不及防,他这才发现,陆小蝶翅膀上熟悉的纹路其实一直都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记得,那日从后山回来后,他就命人到处捕捉蝴蝶,之后便时常将装着蝴蝶的笼子挂在身侧,整个宫门上下都知道他最近新起的爱好,连宫子羽那个家伙,都跑来找他,想要用糕点换他的蝴蝶。
他当然是狠狠骂了宫子羽一顿。
现在想想,他也不知道他朝宫子羽乱发的那一顿脾气里,是不是带了点怅然若失的委屈。得到手的东西就这么溜走了,他甚至不清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他以一种被动的姿态,一个人承受这份记忆。
这种委屈持续了很久,一直等他终于承认记忆中的蝴蝶或许只是黄粱一梦后,他才把腰侧的竹框取下。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这一场梦里有更加令人在意的东西存在着,宫远徴想,他曾经许诺要保护她。
可是现在呢,她无数次的在自己面前受伤,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他的心像突然被一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
陆小蝶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带着宫远徴穿过地面的封印,两个人悬空飞在雪地之上。宫远徴敏锐地发现陆小蝶的状态不对,可没等他说什么,陆小蝶就因为力竭,向后仰去,失去了翅膀的力量,两个人都摔在了雪地上,打出了一圈雪花。
血很快就打湿了雪地。
宫远徴有些惊慌地看着陆小蝶大臂上的伤口,这次她受伤的创口太大了,血液大量流失,几乎染红了她半身的衣衫。
而且她愈合的速度逐渐变慢,可能无法在她大量失血前修复好伤口。更何况陆小蝶还昏迷了过去,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宫远徴作为徴宫之主,面对这种伤口其实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他飞快地撕开陆小蝶衣摆上的绸缎,作为包扎的布料,看着陆小蝶因为痛苦而下意思皱起的脸,宫远徴的手也微微发抖。
“别睡!”宫远徴轻轻拍打陆小蝶的脸庞,看见她的眼睛虚弱地开始眨动,才松了口气,他解开自己的斗篷,隔着斗篷,把陆小蝶整个抱在怀里。
宫远徴看向前山的方向,雪景如旧,一如往昔,只是这一次,他一定要带这只蝴蝶回去。
借着夜色的隐蔽,两人穿过后山的高墙,回到宫门,一路上宫远徴都不敢放慢速度,等他把陆小蝶带回徴宫,安置在自己卧房的床上后,他的额头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陆小蝶身份特别,作为一个一直呆在徴宫的新娘,她受伤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未免招来猜疑和注意,所以他只能把她藏在房间里。
宫远徴用手背抹了一把汗,不敢停下休息,听着陆小蝶因为抑制过度的疼痛而发出的小声哽咽,他赶紧把卧房里装着草药的柜子翻了个底朝天。
他卧房里的草药虽然不齐全,但多数都很珍贵,更重要的是,他记得里面就有止血的良药。
屋内的药炉飘起一阵白烟,药的清香在沸腾的水中开始散发出来。陆小蝶已经睡了,今晚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等宫远徴给她抹上止血粉,换了干净的纱布后,她便挨不过疲惫,沉沉睡去。
等待止血药熬好的宫远徴看着陆小蝶光裸的背,有些出了神,很难想象这仟薄的背,居然会长有一双如幻如梦的翅膀。
突然他意识到这样看着女儿家的背似乎不太妥当,他微微红了脸,拉过被子给陆小蝶盖上。
他转过身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叹了口气,离药熬好还有一段时间,他捏了捏鼻梁,从衣襟处拿出那本从妖塔里带出来的书,犹豫片刻,便趁着这个空档翻看了起来。
《玉腰奴手记》
恨绝情,满腹相思何从寄。只知人妖殊图,却不想这些年来的夫妻之情,都不敌她对妖的恨意。
再一次回到妖塔,我与她又开始刀剑相向…明知我真心,为何她不愿意放下过往的是非,与我相守呢?
她今日又放血修塔,差一点昏死在了第一层,我想帮她,却被她刺伤…如果她真的那么恨我,为什么不一剑杀了我!此生再不相见!
她竟真的狠心不再见我…
再见卿卿已经时隔十月,许久不见,她似乎消瘦不少…
为了修补破塔,她又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我趁她昏迷,为她疗伤,却发现她伤口并未马上愈合,她家族血脉特殊,每一代都活不长久,我恼她痴傻,何苦为了祖辈与华山道士的情谊而牺牲至此!
她的状态越来越差,我看她时喜时怒 ,阴晴不定,补起塔来也越来越不顾自己的身体。
她不能再这么用自己的血!若是这么下去,她迟早要死在这座塔里!
伏龙草,鸣心花,冬孑兀虫…皆有防毒除瘴之能,或许能有代替她血的草药方子…
她要是知道我可以偷偷溜出妖塔,怕是要气得给我一剑穿心…可我早就被困在她心里,那里才是插翅难飞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