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大寒,天子诏在京有司赐炭以驱冬寒。
当日一早,宗人府有关充实后宫的题本经内阁批复发往礼部部议,甄桐将并非轮值之日的贾珠从翰林院叫去谈话数时辰。下午次辅下钧令要求中书每日核验当日各司交付内阁的文书奏报数目,落锁前于留宫值守阁臣处画押登记。
腊月十二日,按例经筵后赐百官大筵,天子特命进暖锅,君臣和乐。
当日下午,礼部议覆本奏上采选及礼聘事宜,内阁票拟通过上呈天子。至是日傍晚,在京勋戚人家哗然。承恩公府谢客,王子腾自京郊京营回府,贾珠登门并留夜。
腊月十六日,太安宫中太上皇、皇太后下旨二月阅看选聘名宦勋阀贵女,三月花鸟使采选良家淑女,户部先于有爵之家行普查登名。①
当日一早,赖大领人自承恩公府接四位洪隆元年所放的供奉嬷嬷至荣国公府,并按单子开始采买急做。与此同时,京中收到边省奏报,天子召重臣朝议,至夜朝臣方归。
是夜至亥时,皇城落锁,贾珠才出翰林院。因天黑时迟,家人备了车马,果然贾珠也未说什么。皇城外是紧挨着的贵胄重臣府邸,两侧各家皆高悬着引路宫灯,此时皆是过年新换的式样,上头楷体大书“鸿禧”、“迎祥”等字,最后被马车绵厚的帘子隔在外面的夜色之中。
然而入府之后,这样喜色的腊月年灯便不得不入眼中了。堂上的牛角灯,墙上的壁灯,室内的宫灯,游廊待小年方换的绢灯,照得灯火辉煌,一路亮如白昼。
贾珠见过祖母高堂,又至了外书房,先叫来贾琏问了问过年诸事及采办事宜。二月初十乃为交进日,元春即入宫参选,如今里头李纨忙着此事以及世交各家腊月走礼,府里新年事一应大小皆由王熙凤督办。
贾珠因想起此事,方才又见着已经换上了各色新灯,便随口说了一句:“今年灯换得倒早,样式似乎也新。”
贾琏忙道:“老太太说今年挂些新样儿。去年有些看着不好的便不补了,叫人重新做了些时新的。”
因诰敕房需驳回与格式不符的公文,又离内阁中枢极近,贾珠近来不乏与京中各部院重臣交接。故比起年初仍是书生公子时的倜傥,却少许多散漫。
何况腊月以来,他面色常沉冷不见喜怒。于是贾琏这几日出入不但避着贾赦贾政,且不由开始避着贾珠。然而却因事繁又不得不对上,只好愈发谨慎严肃。
此时贾珠虽然疲极,反注意到贾琏说话时不经意往前倾,最后不过是挨着椅边回话。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复含笑说道:“这几日我忙昏了,顾不上的多辛苦你们,等过了这一程子必谢你。”
贾琏笑道:“这又何妨,大哥这会子和我客气起来。”
“我哪里客气,这是实话。这会子非但没时间,且没闲钱,只将就着过年罢了。”
贾珠叹气说完,便转向立着静候的赖大、林之孝几个管家问道:“办得如何?”
他没说明白,几个办老了事的管家却知其意,便见赖大上前递了一张节略,退后回道:“按爷的话,内务府几处打点的都提前送到了,没收的列了张单子在这儿。另外采买的以及吉服花冠等,太太那里先看过了,老爷盯着挑了人加紧去办,有些已经做出来送到太太那里了。”
赖大说罢,往上瞟了一眼,见贾珠对着灯烛低头看节略,于是想了想又答道:“还有那几个嬷嬷,据说都还好。”
贾珠将纸往炭盆里一摞,看着它发黑变灰:“谁说?”
赖大道:“前些儿奴才媳妇说的,对咱们大姑娘倒恭敬得很。”
贾珠便再没什么话,另向周迩问道:“我记着之前说过给河间知府送金石古籍,送到了?”
周迩答是,半晌笑道:“只是我见他贪得很,且陈二爷又是那样对官禄不上心的人,倒白白喂得他得了意,不知东南西北了。”
“州同多难听,明年京察趁势儿挪一挪动也好,左右还是捡清闲,不招眼的。”
贾珠本意说罢这句话儿便完了,剩下能不能知道自己的意思且全凭他。只是见贾琏似乎隐隐也有赞同之意,于是又补道:
“非是不想,乃是无能为,且承恩公也没想着使劲儿。他虽是富贵公子,外头只凭着‘外戚’二字而已,那有许多威势让他借的?首先这文官若没了国丈,如何好开口,一个州同也就尽了。”
“他不能,咱们不管怎样,能做也就做了。无论如何,既承陈世兄的情,虽然他本人爽阔不以为意,只凭从小儿的世交情分罢了,但咱们不能不想着头里。如他也罢了,那等斤斤计较百无禁忌、又凡事不肯自己张口的,没些眼色,十分的劲儿别说使一分,不害人都算好的。”
赖大方要说什么,只见寸翰持着一张帖子进来,口内利落禀道:“大爷,宫里头的庾太监打发人来送帖子,请您明儿过府一会。”
贾珠也未拿那帖,只就他手中看了一看,嗤了一声道:“这不真正贪的来了?那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