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过,贾珠的广博与辩才的名声和秦淮一夜的震撼不胫而走,江南从官至民似乎都唤起了十多年前贾家“白玉为堂金作马”的旧忆。可惜就在“至今黎庶念荣宁”的时候,贾珠躲进贾府成一统,也是叫那些缘悭一面的士子憾恨不已。
有好大名声的袁绶、王枚等人是不敢埋怨的,崔原这样的举人老爷也不好指责,游艾这个不知怎么混上了生员功名,又混着住进贾府的人,就显得有些可恶了。
谁不知道,这小子次次岁试不过是个三等,四等也不是没有过。如今七月科考在即,能不能拿到乡试解额还不一定呢!
——七月流火,各省乡试考官已定,生员们已经开始备考学政主持的科试,以求获得乡试名额了。
“玉渊出去了?”
游艾抬头茫然看向对面正拿着朱笔在自己的八股文章上勾勾画画的崔原,接着起身便要走:“他在哪儿?”
“哎你干什么去?”崔原赶紧拉住他的袖子,竟硬生生地将单瘦的游艾扯了回来,“明天科试,等我把你这篇八股看完,你先赶紧把你的四书和春秋复习去。”
“明天科试!”游艾皱眉提声说道,“玉渊为何出去呢?去袁子维那里了?可是他袁子维已经是举人,早有了小三元的名号,又不需烦忧科试的!”
崔原无奈:“玉渊也不需烦忧。之前他未乡试,可是每次在顺天府也照样拿了岁试、科试一等啊,来了江南蒋学政难道还黜落不成?他是文章不好,还是蒋学台记不住他啊?”
游艾默然,又坐回去,只乱翻着《春秋》出气,半晌才说道:“我只是……毕竟是科试。”
“教我说,他那样倒好,不像你这着急忙慌的反而容易出岔子。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乡试熬人,他允文允武的好说,你也太单薄了些,上个月竟然还病了。我有时觉着你前几次乡试不第,怕也是有这等的原因……”
崔原话一顿,只见游艾将《春秋》又抛开,拿起一旁的《四书章句集注》开始翻起来,不可思议问道:“你看完《春秋》了?”
“不是,我刚刚突然觉得四书里不熟的更多。”游艾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也不想焦虑,但就是没办法。不过我之前一直都还好,瘦也是这些日的事儿。”
“哈?那你是在江宁住不惯?偏偏这一次在江宁的时日长了些?”
“不不不是。”游艾赶紧摇头否认,旋即低落下来,“是家事。”
崔原没有再问,只是把细细改过的八股递过去,又看起了下一篇。倒是游艾怔愣地看着那篇朱墨交错的纸稿,半晌抬头看向崔原:
“其实上个月下旬的时候,家父来信说购置田地,又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端午名声,知道我在玉渊府上,说了些混话。我觉着不好,只我又是为人子的,他脾气又犟,去信也不知他听不听,一时动了气……但我一直怕他左了性子,我又在江宁,九月前都回不去的,现在也不知和玉渊怎么说。”
“直说呗,你要是不放心,他遣人去看看也极方便。”崔原说完才抬头,瞧着游艾的神色,复说道,“你和他直说,他那么一个九窍掰成十八窍的人,难道会不通融?教我说,他若是真轻贱人呢,还不至于装样子到请人来府上的地步,你若这般想倒没意思了。”
游艾苦笑:“我何尝不知,只看他家外人虽然素来说是是豪奴骄横,但于我而言倒一直是如沐春风。只是不想再麻烦,毕竟一路已经烦他许多。”
他垂头想了半晌,最后说道:“还是算了,虽然立秋,江南还这么热,这样的天儿再叫他们为我劳动也不好。何况离乡试也就一个月,到时候考完我亲自回一趟便是,倒也不必和玉渊说了,免得扰了他烦心。”
崔原见他神色似仍有些郁郁,安慰道:“也是,又不是那般家里基业丰厚的,购置田地何等大的事儿,一时半会料也办不下来,何况如今你家里又主要靠你,一个月也出不了大纰漏。”
他说毕,与游艾灼灼目光一触,恍然笑道:“我自不会拿这等小事烦他。”
游艾有些赧然:“还是要告诉他的,毕竟……等乡试之后罢。还有我又新整理出有文名而不第的名录来,我乡试后再托寸翰与他,到时若有什么变故,你比我更熟悉这些江南儒林,还要你帮忙参详。”
“好,我知道了。”崔原无奈,“他都还没说,只茶鹤那日提了一嘴……你就算要还人情,也不急于这一时。他乡试你不也乡试?”
游艾一笑:“上个月我便近水楼台先得知了石翰林做乡试总裁官,已经比这个月才知道的江南士子好太多。便是乡试,我又要领一份情,这又有什么。”
崔原说不过游艾,只得连连催促他温习四书五经。
六月中旬末,贾政、林如海、王子腾、孟端等长辈几乎先后来信,乃至于在致仕在金陵的李守中甚至亲自叫他去,告诉了江南乡试总裁官已定为翰林石襄的事儿,正如漕运总督曹蕴所言。
石襄是显泰二十七年庚申科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