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藜需要休息,连续太多个晚上的高强度作战和对抗拉紧了她的神经,而且,叙藜没有捂住自己的右眼,尽管那里在因为维修局的追捕仪器和马甲身死隐隐作痛。
她也只是扶着扶手向上。
她现在也很危险,逼疯了维修局的一部分人,她自己也不遑多让。但叙藜心中嘲讽,没有要自救的打算。
是唐志。
维修局冒着大风险靠脑中通讯器警告他,他全不在意:“那那些人!”他被选中本来是意外,维修局安插了那么多卧底,只有这个最后开枪结束了叶传撚性命的萌新被选中。
他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坚强。吼出这一声就耗尽力气,重重跪在地板上,涕泗横流。维修局不知道他每晚每晚都在做有关叶核心的噩梦。
他以叶传撚为奋斗目标,最后却亲手杀死了这个叛徒。今夜行动他了解不多,可他从露露和安吉尔这两个不懂得遮掩的玩家那里知道,陆知清罪名很有可能是诬陷。
叙藜。正在恶意挑起陆知清和玩家、维修局的争端。她在干什么?
他青筋暴起,嘶吼显得那么徒劳又绝望:“有的根本什么都没做!!”哪怕是仇杀呢。
可陆知清和叙藜没有仇怨。叶传撚很早就被逮捕,更不可能有,即便是柏黎,也只是因为被怀疑是她的一个马甲,她要报复,也报复够了吧。
“你一点也不.....一点也不......”泪水流进他的作战衫里,他死死地咬着牙满眼通红蓄泪,不甘地望着那个乘胜归来的人。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人问过。但当时叙藜只是浑不在意。唐志已经不在乎自己暴不暴露了,落下泪来:“不在乎,他们本来不该死吗?”
所有的受害者家属怨恨的,维修局范雨素她们怨恨的其实也只有那一句,他们本不该死而已。
叙藜脑海里什么在轰隆作响,维修局的审讯后遗症时刻像是轰炸机在脑海里作乱搅动,她只闲闲地扔下今天用的枪支。
三弹装,还剩两颗子弹。
“在乎?”叙藜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好笑。“原来这些疑似玩家的牺牲品生死还有人在乎吗?”
整个维修局都隔着通讯器浑身紧绷地听着唐志和这个杀人魔对峙。整个维修局都在听她好笑的嘲讽。
“你们不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吗?”
唐志其实意识也没清醒到哪去,听到这只能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迟钝思考,所以她是在报复维修局随意抓人的决定,是吗?
叙藜却高高在上。
废墟的黑夜并不宁静,很久以前异种生物就是在黑夜最为活跃,废墟的照明也会储备起来用在更急需能源的地方,所以这里哪怕是区域边界,也比中心区要亮——是月光。
但叙藜完全站在阴影里,以一种叙事诗的舒缓语气:维修局都很诧异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竟然有这么轻缓的声音。
“恒星提拔成中将的时候,曾经因为出身贫民窟而被驳回。”
伯远四肢僵硬地回到家中,深夜难眠枯坐窗边,僵硬地点击接入通讯时,没有想到001所说的紧急通话里会传立叙藜的声音。
“他没钱给应心买药。”
叙藜声音里带了笑意:“所以他们商量怎么省吃俭用,不加入维修局也要给她买心脏病药的时候被应淮撞见。”
“他以联姻为要求收养了应心。”
这个疯子,说起自己杀死的人语调竟然也是轻柔的,还挪用了那个最公正冷清的总督的习惯,屈起手指第二关节敲击栏杆。
范雨素听到和养姐如出一辙的指关节敲击声,简直像是听见了噩梦。
“然后用和应心的见面要求绑着他。伯远上将么,”那个时候还是上将,叙藜回忆着,丝毫不回避她对他们过去很了解的事实,“对恒星要求其实没有那么高,因为他出身贫民窟,有些基础不好是正常的,但应心的机械心脏太昂贵了。”
“换第一年,他就不得不为应淮控制,出生入死做了许多旁人不敢揽的任务了。”
伯远血管凝固,手指颤抖起来。他还以为,以为是恒星生来就天赋高超。
叙藜却忽然笑起来,她这笑丝毫没有盛气凌人,也不像手起刀落一样那么满是癫狂,也是他们唯一一次没有从中感受到他们应该惧怕。
可她的话还是一样诛心:“你以为恒星不想活着吗?嗯?”
他们能想象到她的笑,想像到她穿着佣兵服,脸上手上血迹斑斑,却笑容扩大歪着头的样子:“你以为应心捏碎自己心脏的时候不害怕,答应今天这个时候去死的没有想过逃避——”
她声音忽地扭曲拔高起来:“他们没有想过远离这些纷扰吗?”
她知道。
因为他们每一个碎片都是她自己。每一次害怕每一次疯狂每一次求救都是她自己。正是因为她知道——
“他们必须死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