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上的乌云压的很低,殿外刮着阴冷萧瑟的风。
廊檐上的白绫被风刮的胡乱拍打着柱身,空气中年久失修的霉味夹杂着被木料被大火焚烧后的焦味,时不时的被人吸入鼻腔。
玉眠坐在廊下布满苔藓的石阶上,手中抱着瘪平的布包,背对着西偏殿忙里忙外为皇后沐颜扩发、更衣、陈设祭奠事宜的宫女太监们。
此时殿内走动的宫女太监皆身披麻布,腰系白绫,掩面哭泣,却不见一点泪花。
大殿内停放着一口描金嵌云珠通体乌黑的檀山玉棺椁,棺椁内皇后双手交叠搭于小腹,毫无生气的紧闭双眼。
棺椁两侧分别站着四名来自六局的女史,她们替皇后上妆,其余人则默声低头。
主殿被大火烧毁后,一切礼制只能先于西偏殿内施行,景阳宫向来冷清,如今进来的人多了,却显得没来由的吵闹。
三日前,温沅皇后薨于景阳宫主殿的一场大火中。陛下大怒,处死当值宫人数十余名,又命礼部议定丧礼,以皇后礼制,葬入皇陵,百年后与帝王合葬。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落起了雨,玉眠回头瞧了一眼偏殿,仰面任由雨水拍打着脸颊,迟迟不愿离开。
一个年长的宫女端着一盆替皇后净面用过的水,大步流星的走到玉眠跟前泼了出去,不耐烦的催促她道:“你怎么还没走?”
玉眠并没在意溅到她身上的水,开口道:“我想见娘娘最后一面。”
“去去去,赶紧走,今儿宫里事本就多,别在这碍事儿了。”
说完,她不耐烦的推搡了一把,正想再开口催促时,眼尖的瞧见了远处往这儿来的人,看服饰是司礼监的人。
她怕生事儿,立刻端着盆走了。
“玉眠姑娘,走吧,随咱家去养心殿回话。”
玉眠闻声抬头,遂站起身来,来人是司礼监的吴公公,奉命领她觐见。
待吴忠看清玉眠,脸上有一瞬怔愣。
这姑娘竟有几分像故去的皇后娘娘,也不知是福是祸。
高高的红墙内,玉眠淋雨跟在吴忠身后,她衣衫单薄,被风簌簌吹着,浑身颤栗。
想不到这外头竟比景阳宫内还要冷。
吴忠察觉她的脚步慢了,忍不住提醒道:
“快些走,耽搁了时辰你我谁也担待不起。”他本意只想催促,却不知为何接着说了下去,“待会儿见了陛下如实答话,切勿自作聪明,触怒圣颜。不然,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玉眠不禁愣住。
前方正在杖毙宫人,翻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受刑的人嘴里紧紧塞着布团,纵使再痛也只能呜咽出声,个个憋的青筋暴起,眼含热泪。直到最后一人在长凳上断了气,他们才被草草裹起尸身,由人抬着往宫外的乱葬岗去。
玉眠嘴唇颤抖强行压住胸口的恶心,恭顺的回了声“是”。
她此刻才明白,为何今日为娘娘小敛的宫女见了她皆窃窃私语,言她好运,罪臣之女有朝一日也能脱困出宫。
也是眼下她忽然想起娘娘曾许诺为她谋一份出路,出宫——不就是最好的出路吗?
玉眠眼眶湿润,指尖微微颤抖。
吴忠转头瞥她,“行了,你也不需太过担心,放你出宫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只要不出什么差错,酉时你便能出宫门了。”
皇后薨逝,陛下于景阳宫大火中抢出皇后的遗体,下令将当值的宫人一律处死,偏偏只有她这个在皇后身前伺候的人被赦免,甚至被特许出宫。
她瞧着只有十四五岁,至少比寻常宫女的出宫年纪要小上十岁,这也正是吴忠最为吃惊之处。
不过吴忠哪里敢揣测主子的意思,只当是这玉眠运气好吧。想多了说多了,倒霉的只有他自个儿。
“多谢公公提点。奴婢可否求陛下允奴婢晚两日出宫?”今日小敛后,皇后娘娘的棺椁要抬回坤宁宫,若是今日出宫,她便不能明日前往大敛处为娘娘致奠。
吴忠诧异道:“你竟还想在宫中多留两日?这偌大的皇宫,哪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陛下既说了今日放你出宫,你就不该横生别的心思。”
“你待会儿面圣时可莫要胡言乱语,若说错了话,惹陛下恼了,你不仅出不了宫,咱家也会被你拖累,切记!”
玉眠本想再说些什么,听到这番话后,便生生咽了下去。
吴忠指了指乐华门,“接下来咱家带不了你,进去后会有人带着你。”
“是。”
从乐华门进入,穿过琉璃雕花影壁,便有一名内侍带她往养心门去,走过短廊一路至主殿后的暖阁,是圣上小憩之所。
将她带到后,内侍先嘱咐她端正跪下,转而进门问陛下的意思。若是不用她立即进去回话,玉眠便要在外一直候着。
“进来。”
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从内传了出来,方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