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台上云海四涌,咆哮着的云浪一波又一波地扑向轮回台的高地。玉眠伸出左手,五指旋动合掌,一浪接一浪的层云顺势扭转,缠绕成球。
倏忽五指张开,云球爆炸。
皓白层云迸裂成了一块块晶莹剔透的水晶,晶体边缘萦绕着暗紫色的幽光。
玉眠打了个响指。
水晶上显现出容隐坠入轮回后在凡间的景象来,每块水晶都只单单投映一部分,幽光点点,连缀成面,才得以窥视全景。
冬至苦寒,容隐的肉骨凡胎在一农户家中呱呱坠地。
幼体生来羸弱,与未断奶的幼猫差不多大小,不类寻常婴儿般一出世便嚎啕啼哭不绝于耳,但闻一两声几不可查若有似无的孱弱呼吸。
农户夫妻二人惶恐不安,他们意识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拉过接生的稳婆问询主意。
稳婆接下男人手中的银两,摇头道:“此子先天不足,能否平安长成亦未可知。”她在村中替人接生过几十上百的孩子,未曾见过如斯凶险之状。
像这种生来不被老天爷赐福的孩子,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不会选择多留。因为穷人是不被允许生病的,倘若生在城里的大富大贵之家或有一线生机。
男人颤颤巍巍地收回手,捧住妻子瘦削的脸庞,怀胎七月他的妻子受够了怀孕的苦。有些事情在早产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闭眼泪流。
屋内晦暗不明的火光打在三位饱经人事的大人身上,不约而同作出了一致的决定,他们齐齐望向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稳婆把刚出生的孩子抱来床边,让他的母亲再看上最后一眼。
床榻上的女人似是失去了神志一般,呆若木鸡地凝视着不足巴掌大的皱皱巴巴的小脸,继而咬咬牙沉沉闭上眼,无能为力地听着木门被打开的声音。
男人穿上遮风挡雨的蓑衣,压下草帽的帽檐,带着稳婆和小孩朝远处的山上走去。冷硬如碎石般的雪粒毫不留情地打在头上、衣服上、脚上。
不知道风雪的攻击和心头的疼痛哪个要更痛一些。
人来人去,远山的道观门前,遗留下了一个覆着冰雪的襁褓。
玉眠单手撑着下巴,凝神定气地坐在轮回台边,看到这一幕哀怜地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负责今日值扫的小道长蜷缩着身子打开了道观的大门,看到平地上的小小凸起,以为大清早自己看花了眼。
于是他拎起扫把再揉揉眼睛,这一下子登时看清了风雪交加中的隐约物体。
“师父——不好啦——”
“观门口多出来了一个奶娃娃!”
小道长边喊边往里跑去,跑到一半还不忘把门口的襁褓给捎上。幸亏发现得及时,一张小脸已经冻得发紫,呼吸微弱得快要听不见。
冬至的道观忙得热火朝天,忙着看小孩的看小孩,忙着生火做饭的生火做饭,忙着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
容隐就这样留在了道观中,被观主授字谨之。
事事谨之,方能平安顺遂。
“谨之——快替为师把书房中的典籍拿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谨之师弟,祝你今日下山采买之事一路顺风。”
“谨之师兄!能不能悄悄给我带一包麦芽糖——”
十四岁的谨之身形清瘦,不及同龄人健壮,他背着空瘪的蓝色布包点头应下了所有人的话。今儿个是道观每旬一次派人下山的日子,正好轮到了长大不少的谨之。
那位在风雪中发现谨之的小道长,现今已经成了他的二师兄。
在得知师父这一次安排了谨之下山负责采买之后,不放心地冲自家师父问道:“师父,谨之身体自幼不佳,采买一事应当跳过他。”
观主气定神闲地晒着太阳,悠然开口:“放心吧,这一次需要采买的东西不多,他去刚好。而且啊……谨之有他自己的机缘。”
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下山,按照记忆中师兄们购置的地点顺利买上了所有的东西,吃的用的都囊括其中。
谨之坐在街边的大树下清点好采买之物,掏出怀中下山前师父给的干粮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师父说若他在事情办完之后尚有闲余,可以去村尾那头的书肆瞧上一瞧。
街上打打闹闹地跑来几个孩子,瞅见谨之孤身一人坐在树下,料想装得满满的布包里定有不少宝贝。
“喂,你是从哪儿来的,在村里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高出谨之半个头的男孩双手叉腰,神气十足地指着人的鼻子开口。
“对啊对啊,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该不会是山上那个道观下来的破道士吧!”
跟班二人组附和道。他们这帮人之前就已经打上了道观的主意,每次看那些道士下山来买东西都要买上一大堆,只不过碍于双方实力差距悬殊不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