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年如云烟过眼,是是非非,空付笑谈。
三万年的时间对于天界的各路神仙来说不过又是弹指一挥间,云归云去,仙班往来。
有人还记得断情崖下犹有桀骜上仙面壁思过三万年,有人压根就不认识这位来时无名,存时无名,去时无名的苦海真仙。
天父闭关,杳无音讯。
如理天君,众望登帝。
从此天界再无浪荡散漫的如理天君,唯有在庭梧宫中日日勤绩的如理帝君。
三万年时间一到,如理当天的头等大事就是到断情崖释放玉眠。
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和容隐神君之间是发生了何事,从某一天开始断情崖就被妹妹设下了封印,除非她自个儿解开,否则谁都进不去。
不过,这时候她倒是没忘记给他这哥哥开个后门,玄亓手中的天界通行令牌被附上了进入结界的钥匙。
三万年前,玉眠找到如理,委托他代为指导玄亓的修行。
当时的玉眠双目通红,一双秋水盈盈、柔情绰态的眼睛转而盛满了槁木死灰、阑风长雨,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庭梧宫,身上似寒铁之冰。
“廌哥——”
“即日起……我会好好待在断情崖下……思过结束前绝不再踏出半步……”
如理听着玉眠颤抖的、痛苦的、哀伤的声音,像小时候一般将她保护于自己的怀抱之中,坚挺的脊背仿若能为妹妹遮挡一切寒潮暴雨。
“有一事……玉眠迟迟放心不下……还请廌哥……”
“任麒麟之师,三万年为期。”
凡间常言亲兄妹之间可以痛之我痛、哀之我哀,他与玉眠并非有着切不完、斩不断的血缘关系的亲兄妹,此刻却仿若能将那入骨之痛一同刻入心扉。
如理怆然出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眠儿——”
玉眠离开后,三万年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前往断情崖在自家妹妹身旁静坐一个时辰,就如同玉眠还在妄荼川时那般,不管有理无理,哥哥总会去找妹妹的。
那时候他次次都会在断情崖上撞见容隐伫立山崖的背影,一日未曾断过。
如理甚至想过若是容隐也想要下去探望妹妹,他可以大度地分享令牌结界钥匙的秘密,但是被一旁的玄亓阻止了。
玄亓按下如理欲上前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带如理绕道从另一边下到断情崖。
断情崖的时间在冰凌丛生下陷入静止,这或许是天界与三万年前相比绝无仅有的一成不变之地。
躺了太久,连睁眼的感觉都变得陌生,玉眠不无乐趣地想到,如果一个人习惯了闭眼的感觉还能有重新睁眼的勇气吗?
断情崖下,残雪、残冰、还有残缺的她。
玉眠扶着额头,克制着大梦初醒的眩晕缓缓起身,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不无怀疑眼前的世界尚且虚幻。
如理和玄亓一人一边撑着她的胳膊,如理打断了玉眠打算下地的动作,他在玉眠跟前蹲下身来,拍拍自己的后背。
“上来吧,哥哥再背你一回。”
玉眠一边头痛,一边忍不住笑道:“帝君的后背岂是我等小仙可以攀绕的?时至今日,玉眠半分不敢逾越。”
如理转过身来狠狠在玉眠脑门弹上一下:“我与你说兄妹之情,你与我说君臣之谊,这样不好——不好——”
确认自家哥哥再见时没有被夺舍,玉眠放心地圈住如理的脖颈,安安分分地在他背上待着。
断情崖上,早有一人静静等候。
如理心下哀叹,糟糕,上来的时候太过高兴忘记绕路了。
容隐的视线自见到那人起便再也无法挪开,三万年来他又何尝不知道,这设下的结界只是为了拦他一人。
断情崖的结界是最最寻常的方圆之术,如何能挡得住功法无量的容隐神君的一剑之威。但是既然明如指掌这设下结界之人是她,又怎敢教容隐越雷池半步。
自那一日的不欢而散,容隐未尝不有一日在想,这件事……他该这样做吗?
冰封的时日让她变得更加羽翼丰满,如今玉眠周身的气势震慑穹苍,让人见之心惊,沉睡中的她炼化魔息未有片刻停歇。
他见她形销骨立,见她眉心覆雪,见她容颜不改,容隐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伸手挽留玉眠的资格。
擦肩而过时心底隐秘的刺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于心有愧。
他再也握不住那翩然而去的衣袖。
碰见容隐过后,三人变得沉默起来。
如理和玄亓暗自打量玉眠的神色,只见她的脸上再平静不过。
“眠儿……是如何看待容隐神君的?”
如理揣度着开口问道,生怕惊扰了刚从梦中醒来的人。
玉眠百无聊赖地翻了个面靠在如理背上,可有可无地说道:“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