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宋吟秋抬头望着眼前不算宽敞的一方宅子,转头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沈知弈:
这便是你家?
不久之前,她被迫向残酷的现实妥协,跟着沈知弈一路步行至此。倒是经过一片卖吃食的小摊,摊主煮着现包的馄饨,鲜香便顺着微风送进鼻腔,似乎也唤醒了久被宫廷精致吃食喂养惯了的味蕾。
宋吟秋便有点挪不动步子。但正值傍晚,小贩支在路边的桌板坐满了人。多是过路的行人,回家前先吃一小碗垫垫肚子;也有做工的人,趁着工友帮忙顶着的空档,囫囵吞下一海碗便急匆匆跑回工地。
总之摊主人的馄饨一锅接着一锅地往里下,小桌也坐满了人没有空余的位置。宋吟秋扫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是豫王世子。
吃路边摊,不妥。
沈知弈见她步子慢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宋吟秋不自在地加快走了两步,突然转过头问道,“你府上可有准备吃食?”
沈知弈似乎愣了一下,他坦诚道:“我调任京城时日尚短,并未购置府苑。”
“哦。”宋吟秋有点失望地应了一声,她这才想起沈知弈不过是个七品武官,俸禄低得可能连她平日里的一顿饭钱都比不上。
二人都不是擅长主动挑起话题的性子,更何况世子与七品小官的身份相差甚远,倒也真是没什么可聊。
她方才应声,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太合礼数。她悄悄抬眸瞥了一眼沈知弈,见他似乎没在意,便又把这事儿搁在后边儿了。
她是为什么会跟着沈知弈来到他家呢?分明走哪条路不是走,转了好几圈还是尴尬地与沈知弈在路口重逢。
但她既与沈知弈一同被怀疑,又一同“破除”了这所谓怀疑,倒也暂时能够卸下部分豫王世子平日里的伪装。
——沈知弈也不是傻的,想必早在醉花楼那夜便猜出软弱无知皆是她的表象,大理寺披着天真的皮句句诛心才是皇城中苟延残喘的自己。
抛掉脑子里杂乱的思绪,沈知弈开了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鞋。宋吟秋纠结过后还是穿了,却刚巧合脚。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沈知弈,沈知弈却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
“稍等。”他说。
宋吟秋便坐在椅子上喝茶,茶没品出个滋味来,却突然想起她似乎还在“风寒”期间,去了一趟大理寺,正好被里边儿的阴煞之气冲撞,又多了个正当理由可以卧病在床再将养一段时日。
她兀自打量这间小屋。比她去过的任何一处府邸都要小上许多,但却很整洁。沈知弈大概没有买过奴婢,房间里都是他一人的用具,相同的物件找不出第二份。唯有脚上这一双棉鞋不知怎的合她的脚,看上去也是今年新做的样式。
唯一华贵一点的东西便是衣架上那件鸦青色的大氅,跟这间屋子里的其它物件格格不入。这大氅方才差点没捂死她,此时搭在质朴的木架上倒颇有几分半死不活的气质。
没等多久,沈知弈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宋吟秋见他竟端着一碗面。
她见沈知弈泰然自若地将面碗放在桌上,道:“殿下请用。一时仓促,下官家中只备有这些,殿下请多担待。”
他其实想的是,若是馄饨,需得提前买了面和肉馅,细细来和,只怕是又要耽搁些时间。宋吟秋着急回府,若是过了宵禁,只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也难寻。
宋吟秋震惊得忘了动作,却下意识地反驳道:“君子远庖厨……”
沈知弈擦了擦手,淡淡道:“殿下知晓下官现为武官,算不得君子。”
宋吟秋默然。
“你也没说带我到你家是为了吃饭……”她仍有些犹豫。
兴许是豫王当年好不容易找着个跟死去的世子相貌如此相似的孩子,再容不得半点差池。虽说对宋吟秋并无什么感情,但多年来,宋吟秋的衣食起居除了宫里偶尔的赏赐,便是由王府全部包揽。
她甚少外食,而像现在这样被不相熟的朝廷命官邀请至家中并吃他亲手煮的面的,更是闻所未闻。
她纠结半晌,最终向食物屈服。
她自认为还算是良心尚存,拿起筷子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你呢?你不吃吗?”
谁知沈知弈道:“于礼不合。”
宋吟秋:“……”
都到了这种地步,搬出于礼不合的理由是否太过敷衍。
但当她真的下口时,沈知弈却又问道:“可还合胃口?”
面条煮的刚刚好,柔软却又筋道,辅以丰富多汁的酱料,是京城不太常见的口味。宋吟秋觉得它跟宫里御厨做的炸酱面区别可大,却又隐约认为炸酱面合该是如此风味。
她点头表示称赞。
沈知弈似乎松了口气,又下定了什么决心:“炸酱不小心做多了,你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