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人生有涯,此生无期,莫要回头,莫要寻仇……”
娘亲颤抖着手如同平日里一般轻抚我的脸颊,美目浸满泪水,她这最注重精致的美人,如今也乱了发髻。
我在这一方逼仄的藏身所艰难伸出双手,想要回抱我伤心的娘亲。
她像是掉下天空的星星,杂乱成了碎石,我没来由的心口一紧,木讷地嗫嚅着:
“娘亲,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爹爹在跟人家打架,为什么我们要躲在这里啊。”
她愣住了,大抵是想不到我会如此的平静吧。
“傻囡囡……”娘亲爱怜地为我顺了顺毛,柔声道:“好啊,这样也好,你只要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动作,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
等到外面的人都走光了,你再悄悄跑去人最多的地方,好吗?”
说着,她又开始抽噎。
我用自己胖乎乎的手为她擦去泪水,乖乖应声,“好,娘亲。”
“娘亲和我一起呆在这里好嘛,还有爹爹……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娘猛的摸了一把泪水,紧紧抓着我的肩膀。
“囡囡,答应我,不要出声,不要动作。”
“人生有涯,此生无期,莫要回头,莫要寻仇……”
“囡囡,囡囡……”
她最后叫了我两声,最终还是远离了我。
这边远小城本就鲜有人烟,爹爹在这儿做小官,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无论是从前的富贵还是如今的清贫,都是其乐融融的。
可是乌烟瘴气如何得以平息,何时可以有光照破阴翳,何时可以有风拨动这涟漪。
破落的府邸,干净的偏房,一口小小的红木箱,装了一个十岁的孩子。
娘走了,她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就像我第一次得到阿来时那样,生怕下手重了它会疼。
娘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眨巴着眼睛,真的很是希望她能突然抱紧我,然后轻松地绽放笑容,对我说这一切都只是玩笑。
或者这只是一个梦境,那就让我快点醒来,快点看到爹爹故意板起来的脸。
娘,你为什么要合上箱子,我看不见外面,你也看不到我了啊!
娘!我会不会再也看不到你啊!
我不要!
我不要一个人!
求求你,把我也一起带走啊,娘。
……
“砰——”
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
虽然娘亲给我讲些大道理时我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但这次我真的很听话很听话。
她是个时刻在意自己是否端庄得体的大家女,却在阖上房门后的不久,凄厉地叫起了囡囡。
我在这儿啊,娘。
我茫然睁着眼睛,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听着她语无伦次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的囡囡啊,你在哪儿?”
“不,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
“啊!囡囡!”
“……”
无数沉重的脚步声过来了,凌乱无章,这样杂乱的脚步踩踏在我的心上,让我头皮发麻,简直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去推开这木箱子,然后告诉娘亲我在。
可娘亲叫我不要出声,不要动作——
我果然还是个没用的人。
※
“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你管他呢,直接一把火烧了不就完了!快点儿的,将军还等回呢。”
“切,这种小地方,简直是脏了丘将军的脚……”
※
刺目的光亮逼的我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我就见到了天际的滚滚天雷。
闪电像一道利刃划破翻滚的墨云,我无心欣赏,低下头,撞进了满眼的深红色毛茸茸。
“三年的粗茶淡饭怎么还把你这大小姐给吃胖了,真沉!”
“你是谁?”
我绷直了身子,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背着走之后,挣扎着想要下来。
“又不认识我了?”少年没好气地松了手,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呦。”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我怀疑我的脑子出问题了。
我看向这个红发的少年,见他突然负着手弯下腰来盯着我,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泛着诡异的荧光。
他像一个得到了新奇玩意儿的小孩一般,看着我惊恐的表情,反而兴奋地笑了起来。
“轰隆——”又一道惊雷响起,伴着点亮长夜的闪电,我看清了少年的脸。
他睁大眼看我,好像在等我辨认出他来。
这人看着不像个好人啊,反而像个会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