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幸村又一次地没有休息好。漫长的夜晚,他过段时间便会睁一次眼,就算睡着也总是做着一些杂乱无章的梦,醒来之后却又完全记不住内容。
与其躺在床上遭受失眠的折磨,还不如趁着没有睡意去天台吹吹风。这样想着,他索性打开了房间的门,却在看到门外人的瞬间满脸愕然。
真田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会起这么早,微愣了片刻之后开始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提前来看看你的情况。”
即使是在春天,清晨的温度还是有点低。天台的风很大,轻易便能缭乱两人的头发。
好像是在很久又不久的以前,他也是站在这样一个地方,忧心忡忡地告诉对方自己准备接受一个成功率很小的手术。
他忽然觉得也许人生本来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循环往复组成——那个时候的自己在等待着一个期盼已久的胜利,而现在则在等待着一个性命攸关的消息。
只是希望这一回的结果不要又一次地让人失望。
“你看上去很是担忧,是在担心下午的手术么?”
“弦一郎,你相信命中注定么?”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答非所问,一时之间哑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对于命运,幸村原来也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大概是后来生病的次数多了,经历的生死别离多了,也就慢慢地开始相信。
有的人注定要相遇,也有的人注定要离开。遇见的契机强求不来,别离的时候也挽留不住。
就像自己和香取的相识是那般的巧合和神奇,如果她注定要离去,除了接受,他别无办法。
只不过是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重新接受自己又成了独自一人的事实。
“虽然我不觉得所有的结果都早已被决定,但是我也不认同‘人定胜天’这种极端的想法。幸村,别想太多,下午的手术不会有问题的。”
是的,他想真田说得对。手术不会出任何差错,他们都会好好的。
被推进手术室的过程总是短暂又漫长,明明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却足够让他看清并记住家人和朋友担心的神情。
他想起上一次自己被推进来的时候,匆匆赶来的还有刚刚比赛完的队友们。
好久不曾见过面,不知道分散在四处的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赤也是不是还是那样冒冒失失、容易迷路,让他有着叹不完的气和操不完的心?
柳应该还是那副手持笔记本、淡定自若,天塌下来了都能面不改色的老样子吧?
仁王和柳生还会再随时随地地cos对方么?丸井还会再遇见已经回到巴西的桑原吗?
手术台上的明亮刺眼,冰冷的针剂扎进血肉,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液体正在被注入身体里。
麻醉药的效果渐渐明显,幸村只觉得自己的上眼皮越来越重,它们慢慢向下合拢,即将与下眼皮重逢。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思维也越来越混沌。
他在心里用仅存的意识对自己说了一句:“精市,加油吧,别再让身边的人为你担心了。”
随后,万物消失,一切都归为黑暗。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是一个沉默的第三人,冷漠地旁观着一切。
他梦见年幼的自己牵着妹妹的手,在海边踩着洁白的浪花,偶尔会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贝壳,然后小心地放在衣服的口袋里。那个时候的遥还留着短发,两个人从正面看起来毫无二致。
他梦见国中时候的自己生了重病,被“以后再也不能打网球”的诊断结果打击得失魂落魄,情绪崩溃到对旁人大喊大叫,甚至想要轻易放弃。是真田的一巴掌将他从浑浑噩噩中打醒,重新鼓起面对病魔和挫折的勇气。
他梦见那一年冰帝的文化祭上,少女身穿海蓝色的古希腊服饰,孑然独立于月桂树前,悲切动人地诵读着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那画面太过唯美,一不小心便被他珍藏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殆尽。
他梦见前不久的某个明朗夜晚,沉寂了许久的手机忽然发出亮光,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生发来的邮件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邮箱里。从此陪伴着收信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打发了一段又一段的无聊时光。
……
梦境的最后,他梦见了躺在病床的香取,戴着呼吸罩的她面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浓密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眉头紧锁,仿佛正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情。
他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一下她的脸庞,却轻易地穿透了过去,只能碰触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可是香取却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渐渐放开紧锁着的眉头,呼吸也平稳了不少。她不言不语地躺在那里,似乎已经安然入睡,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幸村便是在此时突然醒来的,梦境里的场景太过真实,一时之间他有些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