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下雨了。
东京的秋季本就多雨,近日更是接连绵雨不绝。降谷零离开家时并未带伞,等回来时身上已被淋了个彻骨。
他打开门,在满室沉寂中慢慢的行走,到了床边直接仰躺下去。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皮肤,逐渐将干燥的床单也沾染上了水渍。身体表面的温度早已被黏腻的水气带走,彻骨的冰凉。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灰紫色的瞳孔不聚焦的看向天花板。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都做不了,水滴从金色发丝上落下划过脸颊,真正的疲惫是连情绪的波动都已经没有力气。
降谷零的思绪还浸没在之前的谈话中,老人疲惫又无奈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脑中回响:
“阿梨的父母出事了,已经确认…死亡。下一个很可能就是她。她父亲临死前替阿梨安排好了后路,那位姓葛的军官会保护她;但代价是‘离梨’这个人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证人保护计划’,你可以这样理解。受保护的证人需要抹掉自己的旧身份,断绝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她的过去将被彻底从这个世界抹除。”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零君。我为你感到抱歉,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降谷零:“……”
“阿梨离开之前,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她被带走的非常匆忙,我们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
“别去找她,零君。你绝·对不可以去找她。”
“因为降谷家也参与其中了吗?”
“不只是降谷家,零君。我不能透露更多了,我只能告诉你,降谷家只是顺势而为,这背后的力量根本不是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能够对抗的。”
老人深深的叹气,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充斥着暮气,他们看向降谷零,眼神温柔又悲伤,“我知道你和阿梨也在调查超能力的事情,罢手吧,孩子。阿梨的父母,还有她的外祖父母,都是因此丢掉了性命。”
“普通人不应该涉足那个世界,我们太脆弱了,根本无力抵抗那些被选中的人。我送走了我的孩子,如今还将送走他的孩子。我不想你和阿梨还要重复这样的命运。”
“放弃吧,零君。忘了阿梨,忘了那个不属于普通人的世界。你现在还涉足不深,降谷家可以保下你。”
“‘离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哪怕是为了她,也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重蹈覆辙…吗?
降谷零突然捂住眼睛疯狂的笑起来。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他们不久前还在嘲笑‘超能力者’的傲慢,居高临下的评论人类的命运。而如今却发现己身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蝼蚁,面对命运的波澜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何其愚蠢,何其傲慢,何其讽刺。
他笑的太过用力,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嗓子涌上一股血气,眼前被生理性的水雾遮掩。
阿梨在被带走的时候有试图挣扎吗?有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吗?那个时刻,她在想什么呢?她感到无力了吗?她感到绝望了吗?她想对他说什么呢?
可是,你能做什么呢?你能做什么呢?你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阿梨也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人世无常,曾经的计划,那些远大的愿景,伟大的设想,在命运面前如此的卑微。卑微到连一句告别的话语都无法留下。
狼狈,可怜,愚蠢。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憎恨阿梨的。
让他期待未来之人,现在却丢下了他,从他的未来中消失。
降谷零突然间再次平静了下来,原来人真的可以在情绪到达极端的时候保持理智,这亦或者也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功能,他的大脑此刻异常的清晰,他很清楚的意识到,此刻自己的一切痛苦与愤怒,其实都是因为对自己无能的不甘(注1)。
可他不能放弃,阿梨已经被夺走了一切,而如今他所拥有的,也许是‘离梨’最后的痕迹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心痛的发觉自己刚刚躺在的是属于阿梨的那一半床铺,如今已经被水渍污染的一塌糊涂。
降谷零小心地将床单抽出,将它叠好,避免小部分干燥的部分沾染上脏污。他开始仔细的在屋内巡视,试图用大脑和眼睛记住所有当下的痕迹。在走到阿梨房间时发现因为走前忘记关窗户,阿梨最新买到的一个玻璃瓶已经被风吹落在地摔的粉碎。
他一点一点的捡起碎片,凝神寻找每一处可能残留的部分。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捧在手心,那些太过细微的碎屑无法捡起,只能用手指去聚拢,粘在掌心的破碎玻璃无法简单的被拼凑,也无法轻易的被清理,它们在不经意中深深陷入皮肤的纹路,直至骨肉相连,血肉模糊。
可他并不在意,甚至恨不得这疼痛再久一些,再长久一些。他知道,今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她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