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日申时一刻,李贤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辽东的军政中心辽东城。
县令孙栋率属官以及城中父老出城相迎,黄土铺道、鲜花撒地,并要设宴为李贤接风洗尘,极尽殷勤之能事。
但却被李贤拒绝了。
方才刚入驻了安东都护府,他第一时间便让人去将唐休璟请了来。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唐休璟到得倒是很快,只是形象却是让人难以恭维——一头白发乱糟糟的不说,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官袍松松垮垮,其上污渍斑斑,怎么看怎么狼狈。
“卿不必多礼了,屈突将军向本宫举荐了卿,说是卿家能帮得到本宫,以屈突将军的为人,想来不会有虚言,就不知卿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否?”
以李贤的阅历,当然不会以貌取人,不过,心中稍稍有点不喜倒是真的。
“那是屈突将军错爱了,微臣实不敢当。”
饶是李贤的话说得很是客气,但,唐休璟却并未接茬,就只一味地谦逊着。
“本宫想先了解一下安东都护府的现状,还请卿不吝赐教。”
这,真就有够特立独行的。
不过,李贤却并不是太在意——此人究竟能不能用,他有着自己的判断。
“好叫太子殿下得知,我安东都护府名义上下辖九大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
“但,实际能控制的县不过十七之数而已,且都在辽东城左近,往昔按时上贡的还有高句丽旧地的四十九县。”
“只是,如今我安东都护府主力已然北上,那四十九县是否还肯雌服,只怕就得两说了。”
“另,鉴于朝廷拨款迟迟未至,我安东都护府只余钱一千二百贯,粮秣勉强能支应到四月中旬,肯定无法赶上夏收,缺额当在七千石以上。”
在谈起安东都护府的现状时,唐休璟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只是,就没一条是好消息。
“嗯,不知卿对此局面可有何妙策么?”
尽管早就知道安东都护府家底薄弱,可真搞清了现状,李贤还是不免一个头两个大——朝廷那头的拨款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内部挖潜么,时间上又明显来不及。
这,真的很要命。
“殿下恐怕还得先面临一场杀劫。”
唐休璟还是没接茬,而是悠悠地点了一句。
“哦?还请赐教。”
辽东的局势虽说已极度不稳,可在李贤看来,大唐的威名依旧足以震慑四方,所以,他并不觉得近期内会有大的战乱出现。
“据可靠线报,东夷都护府都护赵文翙上任伊始,就将李尽忠、孙万荣请到了柳城,密议许久,此其后,有人发现李、孙二人带着三大车财货从柳城离去。”
唐休璟先是伸手捋了捋乱七八糟的长须,而后方才大有深意地道出了番话来。
“多谢唐卿提点,本宫心中有数了。”
这,肯定就是武后那贼婆子的后手了!
李贤心中瞬间便有了明悟。
“不敢,微臣告退。”
唐休璟不打算再多谈了,概因他还没决定是否要投靠李贤。
没法子,岁数已大,经不起折腾了,若是再一次押错了注,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有机会回到京师。
“诸位爱卿有何想法,不妨都说说看好了。”
李贤并未出言挽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唐休璟退下了堂去。
直到刘纳言、狄仁杰、魏思温三人联袂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时,这才语调平和地开了口。
“殿下,看来那位唐主薄手中定然有着相当完善的情报体系,若能引以为用,当可有如虎添翼之奇效。”
狄仁杰擅推理,三言两语便道破了唐休璟的底牌。
“嗯,此事不急,等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想来唐主薄会有所抉择的。”
唐休璟的慎重,李贤可以理解,毕竟此人饱经沧桑,自然不可能轻易下注,肯将一些隐秘相告,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的。
过分逼迫,只会适得其反,这等蠢事,李贤当然不会去干。
“杀劫其实并不难渡,那李、孙二人虽说贪婪残暴,但,畏于我大唐之威名,势必不敢太过轻狂。”
“在微臣看来,当先来犯的必是粟末靺鞨无疑,个中或许还夹杂着高句丽余孽在城中造乱。”
“但消运筹得当,平灭不难,甚或可收服为我所用,日后自可凭此一举荡平契丹联盟,唯一棘手的是目下的财政窘境难解。”
于战阵之道,魏思温显然自信十足,只是,在谈到财政窘境时,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这一点都不奇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大家都是才刚到地头,人生地不熟的,便是想募捐都难。
“殿下,而今之计,恐怕也唯有向各县大户募捐了,只是这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