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渐渐,已至夏末,正是暮色四合之时。
金乌的余辉漫洒长庭院落,沈定珠坐在窗前,亲手缝制孩童的小衣,宋嬷嬷在旁细心教导指点。
突然,院子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沉碧抱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绣翠,你现在走路都不长眼了是不是?”
沈定珠放下针线,深深美眸透过半敞的窗牖,瞧去院子里。
绣翠正蹲在地上收拾打碎的茶盏,看样子,她方才是想进来给沈定珠添茶的。
沉碧没好脸地瞧着她,喋喋不休地抱怨:“你别以为娘娘倚重你,就准你在殿里横冲直撞了,你瞧,我这身新衣服是娘娘赏的,被你撞湿了,还怎么穿啊?”
绣翠捧着托盘,上面全是碎瓷片,她满怀歉意:“沉碧姐姐别生气,你脱下来,我帮你浆洗一番。”
“免了!”沉碧恼怒摆手,掸了掸袖子,越说越生气的模样,“谁知道你这冒冒失失的性格,会不会将我顶好的衣裳洗坏。”
春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笑眯眯地站出来打圆场。
“沉碧姐,这事也怪不得绣翠,我方才在旁边看的真切,明明是你风风火火地低着头,含羞绞着帕子,这才撞上了绣翠。”
沉碧登时看向春喜,拔高嗓门:“你胡说什么?好你个泥腿子,如今也敢说起姑奶奶我的不是了?”
她指着春喜和绣翠:“你们两个相好的,抱团欺负我,是不是?”
绣翠吓得脸都白了:“沉碧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宫女不管是跟太监还是侍卫,都不能私相授受,一句话就容易招来死罪。
春喜也连连告饶:“算我多嘴,您口下留情,行不?”
沉碧见他俩害怕了,这才得意地昂了昂下颌,还不等她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沉碧!”
沉碧回头,看见沈定珠虚扶门扉,立在一片绚烂的夕阳余辉中。
她神情严肃,姣好绝丽的面容上,一双美眸黑沉沉的,未起波澜,可朱唇已经抿起了不悦的弧度。
三人顿时灰溜溜地走到沈定珠面前,齐齐低头请安。
沈定珠眼风一扫:“本宫平时太过纵容你,才让你如此无法无天,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沉碧自觉委屈:“娘娘,是绣翠先……”
“还想狡辩!”沈定珠厉声打断,艳绝的面容,因薄怒而生起微红,乳白的胸口随着气愤起伏,“你太让本宫失望了,宋嬷嬷。”
“奴婢在。”宋嬷嬷连忙上前。
沈定珠回过身,不看沉碧:“你代替本宫,掌掴她十下,小惩大诫。”
众人惊诧,沉碧亦是错愕:“娘娘……您,您要打奴婢?”
她哭闹起来,仿佛天塌了一般:“奴婢从小就跟在您身边,娘娘最苦的时候,都是奴婢陪着熬过来的,您却要为了外人的三言两语,掌掴奴婢。”
沈定珠闭了闭眼:“将她押去瑶光宫门口,让来往的宫人都看清楚,口不择言、以下犯上的宫人,即便是本宫的贴身婢女,一样照罚不误。”
“春喜,你还愣着做什么,拖她下去!”沈定珠再一催促,让春喜从懵懂中惊过神来。
沉碧哭闹不休,直言要一头撞死,春喜也没办法,只能与另外一个小太监半拖半拽:“沉碧姐姐,你就走吧,别惹娘娘生气了。”
绣翠连忙跪下来,替沉碧求饶,宋嬷嬷也忍不住说了两句好话,其余的宫人,包括月白在内,都苦苦劝说沈定珠。
然而,沈定珠只是微微沉眸,便转过身,绝美的模样,像一朵带刺牡丹。
夕阳点燃她眼中的赤金色,美人目光灼灼,肩上仿佛披着彩练一般,冷冷道:“有错该罚,你们再求情,就跟她同罪。”
众人一颤,只能噤声,低下了头,唯有绣翠,还跪在地上,为沉碧的遭遇兀自流泪。
当天夜里。
萧琅炎的御驾来了瑶光宫,天色黯淡间,他走下龙辇,就看见一个单薄的背影,跪在暗影交错里。
“那是谁?”萧琅炎皱眉问。
徐寿看了一眼:“好像是沉碧姑娘,春喜,这是怎么回事儿?”
来迎门的春喜,连忙躬身,将缘由简单说明。
他们说话时,沉碧就跪在不远处,将众人的声音,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脸颊高高肿起,时不时啜泣一声,看起来分外狼狈。
春喜说完,叹气:“娘娘其实没有罚她跪,只是沉碧不服气,一定要跪着等娘娘听她解释,娘娘因为此事,正头疼地休息呢。”
萧琅炎薄眸格外漆黑,在周围宫灯摇晃的映照下,不怒自威,暗影绰绰。
他冷道:“既然惹恼了贵妃,就让她离远点,别在这里碍眼。”
“是。”春喜低头应了,为难地催促沉碧,“你走吧,暂且别在这儿待着,惹皇上和娘娘不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