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侵我江淮腹地,不知中丞如何打算?” 姜星火作为陪戎校尉,坐在最靠近营帐门口的位置,扶着刀早已没了力气说话。 睢阳城里的情况很糟糕,粮食快吃光了,每个士兵每天只有一勺米,至于百姓.妇孺已多饿毙,男子苟延残喘,如此而已。 作为亲历者,姜星火的关注点,从来都不是睢阳守城战到底有多么惨烈。 而是这里面人性表现出的种种复杂。 首座上的老者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帐外,缓缓道:“江淮钱粮赋税,乃是我大唐反败为胜之根本,陛下为此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我等镇守睢阳,拱卫江淮防线,今日伪燕再次南袭,如果我等不死守城池,那么遭殃的,就是身后的千万江淮百姓!” 众将校闻言,眼神纷纷暗淡下去。 关陇自西魏以来虽然民风彪悍,但是如今论战力却远逊河北。尤其是在燕军攻破了潼关,并且趁势扩张势力范围的情况下,大唐的军队只得退往蜀地、河东防御,而河东的新皇帝早已与蜀地、江淮相断绝,一旦睢阳失守,燕军南下江淮,大唐的国运就将急转直下。 那么,到底是死一城十万军民。 还是,江淮数百万户惨遭屠戮? 第一个问题便是,更小的集体做出了主动的牺牲,从而保全更大的集体,是否体现了人性的善? 老者看到将士们黯然神伤,摇了摇头,安慰道:“你们放心吧,燕军虽看似兵马强横,但毕竟只是一时之勇,我们只要抵抗住,陛下应该很快会调派更多援军过来的。我们坚持守住,大唐就迟早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将校们精神却依旧萎靡不振,再想要坚定守住,此时也没有粮食了,怎么守? 眼神好的姜星火,更是看到,老者开口说话时,嘴里已经没剩多少牙齿了。 老者的话刚说完,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脸焦虑的斥候跑到帐篷内跪倒下来:“报告中丞,情况不妙,燕军铁骑已经兵临城下!” “什么?!” 众将校霍然色变,老者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天晚上,在距离睢阳城五十里的荒野上,旌旗招展、马嘶雷动,黑漆漆的夜幕下,宛如一群饿狼,无数铁甲寒光闪烁,肃杀的气息弥漫四野。 燕军列阵而立,前锋的三千重骑已经逼近了睢阳城,只差五箭之遥了。 而就在这一天晚上,老者请姜星火等人吃饭,吃的是.他的小妾。 也是这一晚,睢阳城,下令开始以*为食。 第二个问题便是,以残忍的方式牺牲更小集体里的一部分,来保全其他部分,是否体现了人性的恶? 回忆的画面消散,姜星火有些怔然地问道。 “那袁居士伱说,张巡死守睢阳,守城的将士也拼死报国,这才免遭江淮的*不受屠戮,这不错,能说明人性在绝境下也有善的一面,张巡是心怀正气的忠臣.可城里的士兵和*一样多,*饿的没力气,被当成粮食吃,*便是心甘情愿被吃吗?如果从被吃的*的角度讲,张巡反而是性恶的魔王,人性论这一套,又作何解释呢?” 袁珙也迟疑了。 《正气歌》里从来没提到过,作为身怀正气的代表性人物,张巡的人性在不同的角度,究竟作何解释? 抗燕英雄?保全江淮?还是**魔王? 袁珙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说道:“所以说,和尚说的不对,老朽说的也不对。” 李景隆定定地看着姜星火,问道:“人性论这件事,姜先生是怎么想的?” 姜星火一边研墨准备写回信,一边沉吟后说道。 “我认为关于人性论的这个问题,这封信需要回答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批判先验人性论的错误】。” “第二个方面,是【从形而上来看,人的本质是社会性】。” “也就是说,先批判‘先验人性论’为什么是错的,随后从‘形而上’的角度出发,阐释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如此一来,才能搞清楚人性论的谬误究竟错在何处。” 李景隆愣了愣, 每个字他都听得懂, 可连起来, 是什么意思? 而袁珙则是变得若有所思,性本善和性本恶的争论,自先秦以降,已经持续了进两千年,始终没有具有压倒性的权威说法,大家都是各说各的话。 如今姜星火却说,他能用两个方面就能讲清楚? 袁珙不禁有些发自内心的怀疑。 这种怀疑,不是怀疑姜星火本人的智慧。 而是在怀疑,两千年都没有争出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