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火打量了一眼这两名小吏。 一人微胖一瘸一拐,另一人国字脸面色坚毅,两人的身上都是蹭的土灰,狼狈至极。 姜星火心中暗暗思忖。 这是什么剧情? 建文余孽卧底诏狱,寻得机会营救义士? 也不对啊,自己跟方孝孺其实是得十八杆子才能打到的,记名弟子的普通学生的理论徒孙关系。 为什么叫自己姜先生?救自己干嘛呢? 而且我明天就可以死了,早不救晚不救,现在你救我出去? 如果这是诏狱来的一出钓鱼执法,额,诏狱好像也没必要对将要被秋斩的人来这套吧?死罪上面叠越狱罪,叠Buff呢?结果不都是斩首。 出去? 在大明这辈子我都不出去。 你让我出去这不是坏我大计嘛! 于是,姜星火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明天就可以死了,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郭琎面露焦急之色,想要进去把姜星火拽出来,可马上就被柴车拉住了。 柴车沾满了黑灰的手指,指了指牢房中同样满是黑灰的墙壁。 墙壁上的诗句,刚刚映入眼帘,就让郭琎的瞳孔开始微微地眯了起来。 待看到最后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时候,郭琎已经彻底被诗中那股慷慨、无畏、视死如归的气势所折服。 郭琎猛吸一口气,压制了一下内心深处翻滚的热血。 原来,姜先生距离秋斩还有七日,狱中讲课,只为给后世留下一点他的智慧所结成的星火。 姜先生根本不知道皇帝在偷听他的讲课,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两名学生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道皇帝已经打算给予他高官厚禄。 正因如此,姜先生的性情才显得格外真实,这种胆气才显得格外可贵。 而这点星火,则会生生不息,传承下去,给大明的百姓带来改变。 这是何等高尚的节操! 又何其悲壮! 更难得的是,姜先生除了智慧通天,诗词一道竟然也有这般造诣,竟然能在监牢之中,写出如此感人肺腑的诗句。 这就是姜先生的境界吗? 郭琎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沉声问道:“姜先生,您真不愿意跟我们走?” 姜星火背对着他们,轻描淡写道:“我明天就死了,不想出去再给人添麻烦,给自己也添麻烦。” 郭琎和柴车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眸中由内心发出的敬意。 姜先生讲课,不为名,不为利,只是为了传承点东西。 而姜先生决意赴死,他们还能违背姜先生的意志吗? 那岂不是让姜先生即将成就的英明毁于一旦? 两位读书人出身小吏,恭敬地对着姜星火作揖,用来表达他们作为姜星火的半个学生,所能致以的最高敬意。 “唉!罢了!罢了!” 长叹一声,说完,柴车转身离去。 而随之离去的郭琎,看着姜星火消瘦孤寂的身影,心中五味陈杂。 此时,这个一身囚服,提笔面壁的孤傲背影,在他的脑海中深深地烙印了下来。 随后郭琎把手里攥着的纸条,恭敬地放在了囚室地面上,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 此时,身穿甲胄,手提双斧的黄苇已是心急如焚。 没想到自己筹划良久,自觉完美无瑕的计划,第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出了问题。 诏狱里其余出身燕军的锦衣卫,对他们平日里就是有些偏见的。 都觉得这些开门投降的宣府兵,在他们这些胜利者面前,就是摇尾乞怜的路边败犬。 再加上有些燕军士卒的职位,还位居出身谷王三护卫的宣府兵之下,且宣府兵出身的锦衣卫们抱团的厉害,敌视的心理自然在两拨人中慢慢滋长。 双方的矛盾,也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大。 故此,当这些上过战场的燕军士卒出身的锦衣卫,看到黄苇带着披坚执锐的宣府兵冲他们过来的时候,哪怕只是说搜查,却依旧开始拔刀对峙。 本来这些当兵的脾气就火爆,再加上平日里有矛盾,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有个宣府老卒只是想要上前拿刀背敲晕对方,却遭到了毫不犹豫地还击,双方在夜色中开始了火并。 当第一拨锦衣卫倒下的时候,黄苇就知道,出大事了。 但既然事已至此,便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黄苇提着双斧,开始杀戮除了自己人以外的所有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