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予的童年无疑是不幸的。 姜晚无法想象他在发现自己一直追随,百分之百信赖依赖的人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恶魔嘴脸来的瞬间。 他的世界和信仰是如何崩塌的。 但她知道。 只是决定逃走,只是收拾行囊规划路线,和迈出第一步或许已经是他全部的勇气了。 可这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而卫予以如今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以红云观观主,以黎国国师的身份出现,以一个继承不灭研究的药师身份出现。 她就知道,他逃不掉。 卫予的确没能逃掉。 因为在那一日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黎国内乱,当时还是太子的少年宣帝被送到观中避难。 而作为观主的洪熙真人在得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回到了观中,同时还拎回了在路上撞了个对面的小徒弟。 在得知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传弟子竟然逃逃走时,洪熙真人没有任何犹豫的将还未来得及给其他人试用的不死丸塞进了卫予口中。 并在他腹中如烧,全身痛不欲生之时,将他泡进了药桶之中。 整整三日。 就在洪熙真人也认为这次又失败了的时候,他从药桶之中站了起来。 踉跄着逃出了丹房。 卫予看着遮天蔽日的绿树,斑驳的光打到他的脸上。 明明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却并未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痕迹。 他道,“那日下着雨,不大。” “我冲入雨中,想要离开。身体却乏力至极,逃了不过几步就瘫坐在地。” “我在雨中坐了很久,身上的衣服还是逃走那日穿的道袍,早已经破烂不堪。” “满身的药味,满头的药渣,怕是连街头的乞丐都不如。” “那时我就想,逃不走就算了,再这雨中洗洗也不错。” “可他出现了。” 卫予笑,眼中却不见任何情绪。 宣帝就是在那一日见到卫予的。 他来观中三日,被勒令不许离开的他简直无聊透顶。 每日除了四处溜达想要寻些有意思的东西,就是想尽了办法要离开。 只是暗中父亲安排看守他的暗卫太多,他只是靠近大门都会被警告。 无奈…… 是以廊檐外一个倒在雨水之中的乞丐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这道观虽破,但还有房檐避雨,你为何要在雨中?” 卫予没有抬眼,是以他只能看到一片明黄的锦衣,和绣了麒麟的云靴。 他不由得奇怪,为何在雨天泥泞的地上,这人的鞋边依旧是雪白的。 他本不想理会,可那云靴久久不动,仿佛他不给个答案对方就黏在了那里一般。 “沐浴”卫予回应,开口,声音沙哑的几乎他自己都不识得了。 “沐浴?哈哈哈哈。”那云靴突然开怀大笑。 明黄色的衣摆抖动,“不过你身上当真抽得很,是要好好洗洗。” 说完他又有些意外,“你这衣衫……可是道中道士?” 卫予不语。 可太子那里会在意他是否理会,只吩咐身后的人道:“问问真人他是谁,等他洗干净了我要让他跟我比投壶。” 说完,明黄色的衣角终于动了。 他迈步离开,身后紧跟着一个踏着碎步的黑靴,一边应承着,一边快速跟了过去。 投壶? 他默默仰起头来,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感受活着的感觉。 姜晚问,“所以,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宣帝的?” 卫予点头,“也是那一日,我见到了尤师叔。” “我能成功地活下来,让本就陷入瓶颈的师傅大喜过望。” “可他又没有时间一直盯着我,正好他师弟这些日子回了观中,是以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无论走到哪里,尤师叔总会跟在我的身后。” “不过师叔虽然面生了些,又是负责看着我的,但除了离开道观不可,其他倒是与以往无异。” “反而,在我几次试药不死,却又痛不欲生的时候,还是师叔帮忙照看。” “是以,他于我,恩大于恶。” “师弟?”姜晚疑惑,“尤婆子不应该是师妹吗?” 卫予笑了,他将手中的肉干吃尽,喝了些水,“南良女子身高偏高,那时她又做男子打扮。” “是以,在那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这位初次见面的师叔是个男人。” 南良女子? 姜晚心头一跳,突地想起那个跟在福王身边的,懂医术的南良女人。 问道:“你可知福王身边有个南良女……” 姜晚一句话还未问完,卫予已经站起身来。 他道:“就在前面不远了,咱们快些走吧。” “这林子里的瘴气到了下午会更浓郁一些,到时候清明丸的效用会大大降低。” 姜晚闻言赶忙将手里的肉干直接塞进了口中。 麻溜地跟了上去。 嘴巴努力咀嚼,那被打断的追问也被这样轻轻拂了过去。 等到姜晚将肉干吞入腹中,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空地。 阳光肆无忌惮地打了下来,直照到一处竹屋之上。 竹帘被掀开,一个身穿麻衣的女子正抱着一个簸箩走了出来。 “陈小雨!” 姜晚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惊喜叫道。 陈小雨也愣了。 手中的簸箩差点脱手,她看了姜晚一眼,又看了卫予一眼。 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眼中瞬间弥漫雾气,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她快速将簸箩放到外间的晾晒架上,跑到姜晚身边。 “晚娘?是你对吧?” “我没认错吧?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姜晚任由她拉着看了一会儿,“不是做梦,是陈卓,拼死将你在这边的消息带了出去。” “陈卓?”陈小雨愣了下,“我哥?拼死?” “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