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朦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整个人陷在懒人沙发里,头歪在文怀君肩上。
文怀君还没醒,两条长腿支棱到了地板上,脸贴着许昼的头发,呼吸绵长。
耳畔只有文怀君均匀的呼吸,以及暖气时断时续的送风声。
许昼望向窗外,熹微的晨光已经缓缓铺开,远处的太阳像一小颗咸蛋黄。
他们说好看日出,但许昼并不想叫醒文怀君。
许昼小心地转动身子,眼睫低垂,文怀君的脸近在咫尺。
穿越时空的实感好像在此刻才真正击中了许昼。
文怀君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青涩,成为了成熟的男人,脸型轮廓锋利、不近人情。
不似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侧脸,总是笼罩在温暖模糊的亮光中,一股子拽上天的无畏。
许昼注视着文怀君的嘴唇,看上去并不饱满光滑,但应该同以前一样柔软,吻下去会有相融的触觉。
两道呼吸缓慢交错,许昼心脏狂跳,做贼心虚,手臂撑得发抖。
文怀君突然一把揽上了许昼的腰,脸陷在沙发里蹭了蹭,迷蒙地睁开眼,头发乱糟糟。
许昼吓得往后撤,又被文怀君拽了回来。
文怀君清醒过来,立刻放开了抓着许昼的手,晨起的声音低哑而磁性,“抱歉。”
许昼看着文怀君迷糊的样子,心想应该拍下来让他手下的研究员看看他们老板风度尽失的模样。
心里那些旖旎的念头都飞了,许昼此时只觉得这个中年大叔竟然可爱得要命,他因此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两人歪在沙发上看太阳慢慢升起,肩膀挨着肩膀,并没有靠得更近。
文怀君随口扯着闲聊话题,什么实验其实不太顺利,有个研究员家的狗喜欢掏鸟窝,现在流行的音乐真他妈的好难听懂。
“你知道陈教授现在是不是一切都好吗?”许昼突然问。
陈茂昌是许昼在华国的建筑学教授,当初推荐他到斯城理工进修的恩师,在专业道路上为他指点了许多。现在他应该都七十多退休了。
文怀君没想到许昼突然提起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太好。”
许昼心里一慌,“他怎么了,生了什么病?”
“他身体还好,但是……心理状态不太好。”
“为什么?”
文怀君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因为他女儿…陈静淑走了。”
“陈静淑?走了,什么叫走了?”
“自杀,重度抑郁症自杀……”
许昼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五脏六腑都空了,颤抖着问了一串:“什么时候的事?”
文怀君声音很重:“很久了,十四年前,你…失踪半年之后,她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
“那之后陈教授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他当时也五十几的人了,就辞了职。”
“她怎么可能突然得了抑郁症?”
陈静淑明明是个很阳光的女孩子。
“其实她早就有症状…只不过她不怎么表现出来。然后后来突然就加重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患抑郁症的……”许昼有气无力地问。
文怀君沉默。
“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是吗?”
“别用这种词,是你还在华国的时候,”文怀君苦笑,“她不想要你担心……”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她只告诉了你?
许昼想问,但他问不出口。
“你觉得自责吗?”许昼问,“对于小淑的事。”
文怀君握紧拳头,“每一天,我都在想为什么没能救她。”
粘稠的酸苦漫上许昼的心口,让他难以呼吸。
许昼想起22岁的文怀君接受的那条采访,算算时间,正好是陈静淑去世一年半以后。
文怀君在那条采访里说,他以后都不会谈恋爱,因为“我爱的人不在了”。
一道冷光从许昼神经末梢劈到头顶,那些像软刺一样埋在他心底的画面突然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他好像把一切都连起来了。
陈静淑本人就像她的名字,安静且淑女,长发披肩。
许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陈教授的办公室。
那时许昼刚刚考上陈茂昌的硕士,陈教授正和他谈研究方向,一个女孩敲门而入,手里提着半袋子水蜜桃。
“啊,抱歉。”女孩看见许昼,以为自己打扰到他们了。
陈教授立刻露出慈爱的笑,朝女孩招招手:“进来吧静淑,我们快结束了。”
“许昼,这是我女儿,陈静淑,也在咱们大学,念物理。”
“小淑,这是许昼,我刚收的研究生。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啊,聊你们想聊的。”
两个年轻人互相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许昼就是这样和陈静淑认识的,但他们没有成为特别亲密的朋友,只是一起吃过几次饭。
一年后许昼在松光寺遇到了文怀君,两个人混熟后,许昼才发现文怀君也认识陈静淑。
这倒很正常,因为他们都是物理系的。
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