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层在七善书院上方积聚,缓缓朝断云轩蠕动,断云轩高墙内,竹林花海,青砖黛瓦,甚是雅致,但在压抑的云层下,又极为阴郁。断云轩又分为议会堂,三重廊和藏书阁。最倒霉的是,苏衍刚来书院,就遇上了歌政。议会堂里头,他刚刚落座,冷眉肃目,俯视众人。那张脸,曾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回,梦里有各种重逢的场景,但万万没想到,竟会在今日,以这种方式见面。苏衍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快要窒息!西楼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一旁宽慰:“亲王莅临,不过是教导几句,不会针对谁。有我在,你且安心。”苏衍心里哀叹,安心?一直不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安心才怪!她很想逃,可是西楼却道王爷首次驾到,师生不可缺席。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路,才知道什么叫后退无路!左右都是逃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深吸口气,一头冲了进去。刚一进门,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她这边,不时便有议论声四起。她小心翼翼的站到束幽堂前面,锦倌小声问她:“没有人通知先生,亲王今日莅临吗?你哪儿潇洒去了,可把我们好找!”苏衍把手放到身后,比划了下喝茶,却并未听到锦倌的回应,便作罢了。这次召集,书院有点分量的人全部到场,黑压压站满了议会堂,前排站的都是最资深的前辈,自容国建国之初,便已全身投入书院的发展中来,为书院的今日贡献了不可计量的血泪!左右是清平堂和乐升堂,束幽堂处在正中央,正对那张黑漆漆的主座。苏衍是首次见到其他学堂的人,每个学堂都有自己的着装特色,除了束幽堂以桃红色为服色外,清平堂以青白色,乐升堂是素白色,醉云堂是赤色,以为区分。不过大多时候,那些个官家子弟不大乐意和同窗穿着一般模样,也就是这种严肃的场合才不得已装装模样。所有人都到齐了,左卿肯定也会到场,只是偌大的地方居然没见着踪影,按辈分的话应该会与长老一处。苏衍踮起脚尖四下寻找,在那一列花甲老者中,那个消瘦的玄色背影孤零零的立在末端,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回想那日分开时还依旧神清气爽的,怎么才过了这些时日就有了颓状?如是想着,苏衍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不舒服。不经意间发现西楼正气定神闲的,反手握扇,脚尖点着地面。忍不住感慨,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左卿却这般冷若冰霜,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炼就了他如今极寒的性子?这厢正发愁,前边突然有人说话,声音很轻,却能听出是对她说的:“这位姐姐是新来的吧,架子挺大,居然还有房掌司领着来!”她闻声寻去,才锁定一名墨绿色锦袍的少年,正回头打量她,拧着眉好像谁欠他钱似的。一阵反感从心底而起,“何出此言?”少年鄙夷的笑了笑,却不再说话。她倒第一次碰到这样奇怪的人,正要追问,西楼以警告的语气提醒她别与此人说话。苏衍懒得继续追究,便不再理会,只是十分好奇这人的来头,转头问西楼,“他是谁?”“赵国世子晁詹,月初时,替父来若水进贡,因为深得墨大人喜爱,恩准其在书院住几个月,此人是个麻烦,没人敢惹他。”此时殿钟敲响,议会堂一派肃静。歌政一身黛青色官袍,缓缓入座,轻咳几声,对众人道:“七善书院创办多年,历年来都是由本王督促诸位先生,诸位不负厚望,多年来殚精竭虑,培养了不少栋梁之才,陛下及本王都十分欣慰。希望今年诸堂先生依旧兢兢业业,恪守先祖教训,传授孔孟之道。也希望学生们务必尊师重道,集纳广学,更要效仿仲由,敢于挑战陈规、批判权贵,切勿受富贵权力所迷惑,本王所愿不过如此,望诸位铭记在心。”言罢起身向众人破例行礼,众人忙不迭再回礼。苏衍有些恍惚,此情此景,是这么熟悉,又如此陌生。那个曾抱着她慈祥的男人,口口声声说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东西的父亲,如今,怕是早忘了自己这个长女。冷笑一声,侧开脸,不想再见他这幅伪君子模样。前头那些世子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嘲笑,不由得吃惊,回头一看,竟是那个迟到的束幽堂先生,连忙问:“你怎的冷笑?”她慌神,急忙解释:“哪有冷笑,不过是喉咙干,咳了一声罢了。”“哦?难不成本世子听岔了?”他阴冷的斜着嘴角,“今日亲王首次过来你便故意迟到,这是做给谁看?”苏衍又想解释,他话锋一转:“哦,你与亲王素不相识,不该会结仇…”终于松了口气,那人却道:“难不成你是想在书院立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掌事大人亲自带回来的,你与众不同?”苏衍好似被噎住,这年头,胡乱猜测的人本事越发大了,竟然众目睽睽之下猜度书院掌事,他还真是仗着自己的世子身份无所畏惧啊!“世子想多了,我一个普普通通小老百姓,哪儿那么大能耐去巴结掌事大人,我不过是运气好遇到掌事大人,方能担任束幽堂先生…”“非也!”西楼打开折扇,笑吟吟道,“女子文武双全的不多,近年来也就出了个歌家小姐和乐升堂的瑾先生,苏先生既能得掌事认可,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你武功不凡,文采不错,和前两位齐名,也绰绰有余。”苏衍被夸得很是不好意思。那世子瞧了瞧她,古里古怪地笑了笑:“本世子也经常来此地,怎的没见过你,敢问先生是若水哪位大人千金?”这还真是不问个究竟死不罢休啊!她心里瞬间有一万个奶奶奔驰而过,脸上却仍旧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