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逸明眼睫轻颤,水渍逐渐在他胸前布料晕出更大片的痕迹,活脱脱就是惹人怜惜的落魄美人。
可惜姜安宴素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见他沉默,语调轻扬:“怎么,爱妃这就不愿意了?”
“能服侍陛下是臣的荣幸,只是……”俞逸明轻咬唇瓣,声音越来越轻,“臣不想以父债子偿的名……”
话未说完,他又自己止住话题,勉强笑了下:“……罢了。臣本就不奢望陛下的垂怜,能得到服侍陛下的机会,对臣来说已是意外之喜,臣定会恭候陛下。”
姜安宴假装不曾听到他的前一句话,轻笑道:“既如此,那孤便等着今夜爱妃的表现了。”
说完,他随意摆摆手:“行了,你也下去罢,免得着凉,反倒坏了兴致。”
“谢陛下体恤,那就臣就先行告退了。”俞逸明应声起身,行礼告退。
姜安宴目送他素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御花园中,随后抬手招来身旁的老太监:“那个谁,过来。”
老太监连忙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姜安宴已敛去笑意,淡淡道:“你去派人查查当初是谁把俞逸明画像送来的,午膳后送到孤的寝殿来。”
老太监不敢怠慢,连声答应,命身后的小太监将当初的举荐名单翻出来。
经过俞逸明这一出,姜安宴想散的心没散成,勉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摆驾回寝殿,等着午膳后被派去翻名单的小太监回来。
为方便随时查清后宫妃子的关系网,姜安宴一直都有命人记录何时何地因何而将何人纳入后宫的习惯,并将其整理成好几沓竹简,由专人看管。
午膳后没过多会儿,那名小太监就将与俞逸明有关的那卷呈递上来。
姜安宴随意翻看一眼,只见上边载明是他前几日微服出巡时,于坊间客栈偶然听闻旁侧有人讨论将军府次子姿色过人,只可惜整日都是一副病怏怏的状态。
于是他便起了些兴趣,回宫找人要来俞逸明的画像,看过后直接让人把俞逸明纳入后宫。
这么说,还真是他自己把人给掳进来的。
姜安宴微眯眼。
如何被选入宫是一回事,得知要入宫后他那愚蠢的父亲有没有嘱咐过别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随意地把竹简往桌上一掷,也不知究竟是何态度。
老太监顺势走上前,试探道:“那陛下今夜……可是要召幸俞公子?”
“召什么幸。”姜安宴兴致缺缺,“孤都嫌睡得不够,没工夫陪他玩,让他自个慢慢等去吧。”
“是。”老太监恭敬应一声,眸间多出些对那位病弱小公子的怜惜。
姜安宴彻底将俞逸明的事情抛到脑后,在寝殿中简单处理完今日政务,之后几乎一直都在翻阅书卷,打发到临睡时间后便熄灯入睡,甚至已经忘了今日遇见过俞逸明的事情。
到次日,姜安宴惯例于卯时走过场似的到早朝上听大臣们吵架。
托先帝开明善治的福,如今齐朝安定繁盛,平日里无甚大事,朝会上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大臣们却吵得不可开交,直教姜安宴烦不胜烦。
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结束,他当即就躲掉几个想私下里再见见他的官员,一路漫步到御花园散心。
而好巧不巧,他又遇到了湖心亭中捧卷细读的俞逸明,身旁还跟了一名伺候的小厮。
作为尚存一丝人道主义关怀的暴君,姜安宴考虑到自己纳入后宫的都是男子,宫女照顾会有许多不便之处,就准许他们入宫时带一两位贴身小厮照顾。
他在不远处往湖心亭方向看了一阵,须臾后才抬脚走上前。
“啊,小、小的见过陛下。”
最先留心到姜安宴过来的是守在旁侧的小厮,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没见过大世面,吓得慌里慌张行礼。
俞逸明闻声抬头,眼底似有一瞬欣喜,忙起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姜安宴在他们身上扫一圈,走过去坐下,微抬下巴:“免礼平身,爱妃也坐着罢。”
“谢陛下。”
俞逸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主动为姜安宴倒一杯温好的茶水,莞尔道:“陛下应是方下早朝罢?陛下处理政务辛劳,不若喝杯茶歇息下。”
姜安宴看了眼他递过来的茶,没接:“爱妃真是体贴。”
俞逸明似是没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欣喜劲头不减,将茶杯放至桌面上,被冻得通红的指尖与白净茶杯形成鲜明对比,恰好落入姜安宴视线内。
姜安宴看去一眼,唇角挑起一抹笑意:“爱妃可是在此坐许久了?”
俞逸明轻轻点头:“嗯。臣不知陛下平日喜欢何时到御花园来,便干脆每日都早些过来,顺便看看书。”
说到此处,他似是注意到什么,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叠好放在靠近姜安宴一侧的桌面,说:“陛下才下早朝,应当未觉早晨寒凉,穿得这般单薄很容易着凉的。陛下还要多注重龙体。”
他的一对杏眸盛着浅浅笑意,如鹿般纯澈无辜,只映出姜安宴一人身影。
褪去厚实的斗篷,他的身形更显羸弱,像是被风轻轻那么一吹就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