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也不能把自己活成个笑话。
皇后靠坐在椅子上,从铜镜里望着那灯下美人,状若不经意地询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陛下昨夜歇得可好?”
“回殿下的话,殿下今日过寿,奴婢就想着早些过来伺候,好歹为您尽一份力。陛下昨夜歇得好,亥时初歇下,亥时末起身要了水洗漱,洗完又说饿,尚食局进了咸味儿酥饼跟红豆糕,陛下只用了半块儿酥饼,剩下一半赏给奴婢吃了,用完酥饼陛下喝了一杯淡茶,子时初刻方才歇下,夜里没有更衣,睡到卯初一刻起身后摆驾去了太极殿。”
这熟悉的,令人不快的味道!
皇后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这位婉昭仪有一份常人所不能及的本事——讨人嫌,她这份能力跟她的美貌一样,独步后宫,无人能敌。
就比如此刻,其实只需回一句“陛下昨夜歇得好”便足矣,可她偏要拉拉杂杂事无巨细地回上一大堆。
皇后其实压根不在乎皇帝陛下在亥时初躺下之后,为什么不到一个时辰又爬起来,然后还要又吃又喝又洗漱,折腾老半天这件事所代表的意思。
她能坐上后位,本也不是凭的皇帝宠爱,而是她范阳卢氏之女的尊贵,自打她诞下太子之后,对于男女间的欢爱更是没了需求。
早年间她气盛,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又胸有谋略,却被这除了一张脸外,处处都不如自己的贱婢在这种事情上压制,很是丢脸,于是每每听到类似的话便觉不快。
随着年龄渐长,她的养气功夫也愈发到家,对男女之事更加冷淡,婉昭仪卖弄的那些小聪明已经不能再触怒她了。
只可恨这贱婢着实会讨嫌,别人愈是忌讳什么,她偏要说什么,过寿!什么叫过寿?
她便是不用千秋,用华诞也好,多少文雅的词儿她不用,偏要说“过寿”,皇后娘娘听到这两个字便能联想到一个老态龙钟,牙齿掉光的老妪形象。
简直可恼可恨!
皇后微垂着眼皮,低头默然不语。
但凡是个机灵点儿的奴婢,此刻必然能察觉主子的不快,就比如周围的宫人们。
在殿内伺候的诸太监宫女们动作都越发轻巧,表情也更加恭谨,偏离皇后最近的婉昭仪毫无所觉,还在啰啰嗦嗦地回话。
二十年了,婉昭仪所出的六皇子都十七了,皇后还是确定不了婉昭仪这种说话的方式,到底是真蠢,还是故意在扎别人的心。
这样式儿的回话,就跟婉昭仪身为九夫人之首,正二品的后妃,却坚持在她跟前行婢礼一样,看似对她恭敬有加,却让皇后浑身难受。
不管婉昭仪是不是故意为之,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皇帝陛下的正妻,过问皇帝的衣食住行是本分,是她分内的首要事务,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她都得郑重其事地问过,无论想不想听这个贱婢说话,她都得让她回禀。
皇后盯着手里的簪子,眼神已经放空了。她也曾试图调|教这个贱婢。
二十年前,这贱妇刚从她的洗脚丫头晋为八品采女的那天,就是这么回话的,皇后不想听那些细节,当即就训斥了婉采女,让她学会长话短说简略回答。
彼时那贱妇不过拿一双比鹿都大的眼珠子泪蒙蒙地瞄了一眼皇帝陛下,皇帝就急忙忙地替她开脱:“梓潼,婉儿视你为主,你开口了,她岂有不事无巨细回答的道理,这丫头胆小懦弱,你快别唬她了,她愿意怎么回话你就让她怎么回吧。”
皇后当即就被气得心口直发疼。
皇帝陛下这话一出,她又岂能再多做计较?她非但不能再因此事训斥这贱|婢,还要掩住疼痛微笑以对,好尽显自己中宫之后的大度与风范。
婉昭仪终于说完闭了嘴,如同真正的奴婢那般,仔仔细细地给皇后通头发,等一千下梳完,皇后才抬起眼皮漫声嘱咐道:“本宫已到了艾服之年,陛下也有了春秋,你身为后妃,当以陛下龙体安康为要,切不可媚上无度,该劝谏时定要劝谏,若惹得陛下龙体不虞,本宫绝不轻饶。”
“殿下放心,奴婢醒得。”
婉昭仪轻巧地放下犀角梳,邀功一般道:“昨夜里陛下要了水后又要闹,奴婢坚决不允,便告诉陛下说,皇后殿下都是天命之年了,陛下比殿下还要年长,怎可如年轻时那般一夜里闹上两三次,一夜一次已经足够。”
这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