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栈二楼的房间窗户望出去,是一家染布作坊,前店后坊,匠人住所的前屋接受加工订货,夜已深,院子里高高的竹竿上挂着许多染布,随风飘荡,屋子里还亮着点灯光,张舆站于窗前,手里端着一杯茶,脸上挂着疏淡的笑意。 没过多时掌柜就亲自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盆羊肉,朗清递给他一枚金锭,掌柜忙堆笑道:“小郎君真是太客气了,做点宵夜不过是举手之劳,本店虽小,但是——” 朗清提醒他道:“于掌柜,我家小郎君可不是为了这顿宵夜赏你的,而是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回答得好,我家小郎君还会赏你,若是你回答的不好,那就得掉脑袋。” 于世才紧张的接过那个金锭,突然想起小二不见人影,心里越发慌乱。 张舆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片羊肉,口感很嫩,略略点一点头,朗清会意,便开始询问于掌柜:“那日你到底是给何人温酒炖鸡?” 于世才低首回道:“给住店客人准备的。” 张舆只笑了笑,继续吃着水盆羊肉,刚才雨轻给顺风要了两大碗水盆羊肉,张舆便让掌柜给他也来一碗。 今夜他是无法休息了,审问嫌犯本应是楚颂之的事,但是有些人和事并不会记录在县衙卷宗中,楚颂之在短时间内也很难梳理清楚,他只能代劳了。 在这里只有张舆清楚某些人的底细,他可以出面处理的事绝对不会假手他人,他陪着楚颂之来这一趟,为的不只是雨轻,还有清算陈年旧账。 朗清敛容道:“于掌柜,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家小郎君已经吩咐小二去请染布作坊的老板乌余存了,等他过来,你可就真的没机会说了,因为我家小郎君绝不会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于世才额头上冒出冷汗,忽然扑通跪地,说道:“小人坦白,那些酒肉都是给乌老板准备的,其实乌老板和包铁心是结义兄弟,包家在镇上也是有势力的,小人怎么敢得罪乌老板,隔三差五小人就会给他备些好酒好肉,让狗子送过去。” 朗清又问:“那么淳于璧养的黄狗为何咬住你不放?” 于世才慌忙辩解道:“淳于郎中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淳于郎中的尸体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客栈后院的大水缸里,我害怕县衙会查到我的身上,就和狗子急忙把淳于郎中的尸体搬到槃鸱山上掩埋了。” 朗清摇了摇头,说道:“于掌柜,事到如今你还是稀里糊涂的不明白状况,这个叫狗子的店小二早就被乌余存收买了,淳于郎中确实不是你杀的,而是乌余存将他骗入作坊内将其杀害,然后让狗子把尸体丢进客栈水缸里,万一事发就栽赃到你头上,你只不过是替他们搬运尸体而已。 那只黄狗到处追寻主人的气味,最后追到客栈后院,自然咬住你不放,它的确是只忠犬,而你实在是愚不可及,偷取住客钱财的人不是那只猴子,而是狗子,这恐怕也是他们想要混肴视听,以便把镇上的失窃案嫁祸给那个江湖艺人。” 于世才立时恍然,又看向张舆,心想他才刚到镇上不久,却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就连黄庄头离开客栈时也是灰头土脸的,看来眼前的小郎君真的不好惹。 朗清见张舆已经吃好了,便端上一碗茶给张舆漱口,又往熏炉内添了些香,然后开始冲泡莲子心茶,张舆坐在胡床上,闭目养神,对于世才一句话也没有。 朗清示意于世才起身,先站立一侧,过了半刻钟,骆日就把乌余存绑了来,原来乌余存发觉狗子神色不对,就诓骗他说要如厕,欲从后门逃走,不想骆日早就带了一队护卫围住乌余存的宅院,乌余存无计可施,只有束手被缚。 乌余存看到于世才也在,急忙喊冤道:“草民一直老实本分的做生意,只图全家温饱,可是于掌柜贪财,想要扩充店面,就想方设法加害草民,小郎君莫要听信他的话,” 朗清冷笑道:“你是说于掌柜有意陷害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乌余存镇定自若的回道:“他谋财害命,坏事做尽,官府早就该彻查他开的这家黑店,客栈对面原先住着一位年轻妇人,她夫君经常外出做生意,可是在去年这位妇人就死在家中,县衙断定是盗贼所为,其实是于掌柜的儿子于三保贪图美色,潜入妇人家中,强行奸污了她,而后将其杀害,事后于掌柜为了掩盖自己儿子的罪行,贿赂里长和县丞,小郎君若是不信,把于三保叫来一问便知。” 于世才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乌余存,你好歹毒的心肠,我儿患有癫痫,你奸污邻家妇人在先,又唆使我儿杀人,之后利用这件事威逼我为你做事,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反咬我一口,大不了我就带着儿子去县衙自首,而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朗清呵斥道:“你们俩说够了吗?扰了我家小郎君的清静,我就把你们连夜送去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