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垂眸,自青瓦楼那一夜过去,那人当真待阿娅不同了。 也果真应了周王后那句话,他知道了女子的好。 小七解下蓑衣斗笠还给周延年,没有说道谢的话,道谢的话在心里,不必多说。 多说反倒扰了堂内的人。 鞋袜尽湿,似在仍踩在水里。袍子也全都湿透,凉冰冰地贴在身上。 人就立在廊下却迟迟没有进厅堂。 她脱了丝履,赤脚踩于木廊,湿透的袍袖用力捏拢,挤出许多水来。 她想,她不该进门打扰堂内的人。 她不该进门弄湿长毯。 她该在此处等待召见。 槿娘就跪在她身后,有槿娘陪着,她的心不慌。 雨势虽小了许多,仍随着风吹到廊下里来,把人凉得彻彻底底的。 瞥见那一处影子一动,主座上的人起了身,不疾不徐地朝木纱门走来。 阿娅还在后面委屈巴巴地唤道,“远瞩哥哥......哥哥你去哪儿......” 小七垂着头,却见那人沿着长毯徐徐走了过来,那通身威仪赫赫的气度,好似傲睨万物,俯视众生,益发令人胆寒。 眼见着那人的缎履渐渐逼近,她心头鹿撞。 她想,他定也要砸她的脑袋,要掐她的脖颈,好为他的好表妹出口恶气。 门一推开,那人俯下身来,那如青铜所铸的双手旦一伸来,小七乍然一凛,打了个激灵。 她想,若不是因了方才在雨夜里行走太冷,便是因了他周身的气场太过压抑。 她想,他要来掐她了! 但身上一暖,一件长袍披了上来。 那人给她披了衣袍。 那是一件厚重华贵的绣白鹤的玄袍。 那人捧住了她冰凉的脸,垂眸打量着她,他的神情复杂,辨不分明,小七眉头微微凝起,便也紧盯着他。 片刻他说,“小七,上兵伐谋。”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小七懂他的意思,他是想说,不该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对付阿娅。 他压低了声,“她若死了,必起战事。” 小七头皮一麻。 燕国与北羌世为婚姻之国,魏国又是燕国的囊中之物。若果真起了战事,燕国岂止要帮北羌,许瞻也必借着北羌的兵马去侵吞魏国的疆土。 他不会有丝毫顾忌。 他大抵还要感谢她亲手送上这样的好机会,因而他才说上兵伐谋。 她动手时没有想那么长远,如今却开始真正地后怕起来。 不是一两个人之间的小事,是两国之间的大事。 她恍然取出了槿娘画押的竹简,“公子可要听奴分辩?” 可那人一推,将竹简推了回来,“小七,不必分辩。” 小七怔然望他,他选择相信他的表妹罢。与阿娅的伤相比,她与槿娘的伤实在不算什么。 那也不必难过,她神色平平,温静浅笑。 不去争辩,也不哭诉自己的委屈。 她当真砸了人,也当真要杀人,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也没有什么可委屈的。 她笑道,“公子放槿娘回去罢,是奴打的人,也是奴要杀的人。” 魏人敢作敢当,绝不贪生怕死。 可那人说什么呀,那人却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护你。” 小七心头一酸,眸中水光盈盈。 “为什么?” 夜色中那人眉如墨描,似远山般深沉,仿佛压抑着万般心事,“不为什么,因为你是小七。” “公子什么都不问,便信小七?” 那人说什么呀,那人竟说,“信与不信,都会护你。” 小七心慌撩乱,他向来是个多疑的人,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她低喃道,“小七是魏人。” 那人声腔坚定,“是,便是魏人,也会护你。” 小七方才不难过,如今却难过起来。 那人已别过脸朝槿娘淡淡点头,“走罢。” 槿娘伏地叩拜,知道了小七无事,她也无事,便没什么可担忧了,垂首躬身也就退下了。 可对小七而言,她更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或死,她关心的是燕国到底打不打魏国。 就为了方才那句,“她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