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庄王十六年四月三十日,平治道涂,馀事勿取。 遥夜沉沉,扶风府月华如练。 用完晚膳已经不早,平阳公主将她安顿妥当,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是阿棠的闺房,她很小的时候便住在这里,就在这张绣榻上。” 小七悄然打量着这件屋宇,这几年过去,室内的陈设依旧是崭新干净的,想必婢子每日都要精心洒扫。 榻脚处仍然置着婴儿摇床,其上雕刻着“长命富贵”的字样,却仿佛是天大的讽刺。 平阳公主几不可闻地轻叹,“那么好的孩子,竟就走了。” 小七不知怎么宽慰她,只得道,“夫人年轻,又与君侯是琴瑟之好,一定还会再有的。” 平阳公主微微摇头,“不会了,阿棠走的时候哭坏了身子,后来生慎之又大出血,不会再有了。” 小七歉然垂下头来,“小七不会说话,夫人请不要怪罪。” 平阳公主笑道,“无妨。” “扶风多少年都没有新人进来,只有一个赵姬,是我王兄送来的,君侯并不喜欢,不过是来传承香火罢了。” “你今日没有见赵姬,她才生下一个小公子,眼下正在月内,再过上十几日,就能办满月宴了。”(月内,即坐月子,最早可以追溯至西汉《礼记内则》) 小七心想,平阳是宋国的公主,宋国疆土不大,这些年正是因与燕国结为姻亲之国,这才能在列国争霸中得以保全自己。 大抵是平阳公主因子嗣伤了身子,因而宋国国君为加强与燕国的联系,才又往扶风送了赵姬来。 列国之间利益纵横,关系亦是错综复杂,宋国能往扶风送人,自然就能往燕宫送人,只不过小七并不清楚罢了。 她正垂眸猜想着,却猛地被平阳公主的话拉了回来,“君侯心里喜欢你,我能看出来。” 小七一惊,“夫人误会了!” 平阳公主温蔼地笑,“我嫁进扶风已是十年,从未见过君侯为谁濯足。” 小七生怕平阳公主心生误解,忙辩白道,“夫人请不要怪罪,君侯是把小七当作阿棠了。” 平阳公主柔声道,“我不是拈风吃醋的人,君侯欢喜,我便也欢喜。君侯虽不说,我却看得明白,因而想问一问你,小七,你愿不愿留在君侯身边?” “做他的女儿也罢,做他的姬妾也好,总之留下来。” 到底是平阳公主大度也好,是试探也罢,抑或还有其他的目的,但小七知道自己的归宿,也清楚自己的斤两,她开口时声音平和坚定,“夫人,我是要回魏国的。” 魏国有她要等的人。 平阳公主轻叹一声,微微颔首,到底也不再多说什么,嘱咐小七早些歇息,便也就走了。 她走了,小七却睡不着了,辗转反侧许久,穷思极想,脑子里一幕幕全是进蓟城后的事。 出逃。 雪里拖行。 鸩酒。 堂前审讯。 雪夜刺杀。 下毒。 杀将军,伤公子,夺青龙。 盗马。 海捕文书。 假传军令。 手刃猎户,斩杀流寇。 那辕门一箭。 入兰台。 密信大表哥。 水榭暗杀。 挟持公主。 困于青狼中。 烙印。 铁链。 入宫受责。 见魏使。 密会沈宴初。 敕封郡主。 钻狗洞。 铁项圈。 背弃。 落水。 暗杀青瓦楼。 刀线穿过他的皮肉。 小鱼干。 采桑舞。 城门围杀。 被弃于闹市。 这一路走来,当真是步步惊心,当真是如履薄冰。 这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兰台那人的一声声一句句也犹在耳畔。 心中烦乱,愈发难以安枕。 忽听有人敲门,那人奶声奶气地问道,“小七姐姐,你睡了吗?” 小七蓦地坐起身来,推开门,见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