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街上的花灯一盏又一盏地灭了,小贩们收着摊,喜滋滋地盘算这一日的收益,拖家带口的行人们则把孩子抱在怀里,脖子往领子里缩,顶着寒风往最温暖的家赶。 望山酒楼外,一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披着狐裘才出来,都是正好的年纪,又有许久不见的故人,话仿佛说不完一般,爽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好了,好了,今日到此,留些余兴,过几天再聚。”终是阮少宁最先道别,“我和容川顺路,你们也最好结伴而行,小心吃醉了酒跌在路边睡一晚。” 众人都笑,“少宁最细心,不过也最听话,是怕回去完了阮先生念叨罢?” 阮少宁亦是笑着摇摇头,“父母在旁,确要多多孝敬膝下,我才从京城回来没多久,各位就莫笑话了。” “哪敢笑话,咱们都是听着你‘乖巧懂事’、‘过目不忘’、‘孝悌忠信’的名头被爹娘打大的。” 玩闹间,诸人挥手道别,有人上了马,阮少宁则说要散散酒气,问纪容川介不介意走一段路。 纪容川甚随性,“知道你喝酒不行,就是你不说我也会让你先走走,免得从马上跌下来,我不好同阮先生交代。” 阮少宁道:“他们都说我心细,其实咱们的纪公子也很会照顾人,将来若是娶了亲……” “罢罢罢,别同我说娶亲的事。” “哦?容川对姜家姑娘不满意?” 纪容川嗤笑一声,“今天你也看到了,姜家女儿,不过如此。” “我瞧着么……”阮少宁泰然一笑,“同你定亲的那个小姑娘容颜不俗,若你不愿娶她,这青州城里不少青年才俊愿意迎她过门。” “俗,俗不可耐。”纪容川道,“他们都只看中那张脸,想必少宁你不会如此。” 阮少宁笑而不语。 纪容川续道:“之前在赏花宴上,姜家的那个大姑娘处处出风头。” “出风头?旁人未必知道你,我是知道的,你从来不在乎女子是否骄纵肆意,甚至还有些欣赏。” “当然,少宁深知我心。若姜大姑娘性情本就是那样,我自也愿意夸赞,可每每比旁人厉害些许,她便要做出一副忸怩模样,处处退让贬低自己,偏生眼底的得意之色还掩饰不住,这样矫情,我看着实在难受。” “你这人确实该怎样就怎样,不喜虚伪。”阮少宁颔首,“但就为这个,你便迁怒了她堂妹?这似乎也不够坦荡。” “你没瞧见姜琬那样子?和她堂姐如出一辙!说话听着温软,话语里却全是陷阱,还故意把我同她姐姐扯到一处,引来旁人怜惜。” 不知为什么,说到姜琬,纪容川有点激动。 “那你总是要娶她。” “娶她?我想悔了这婚约。少宁,你帮我出个主意?” 阮少宁摆手,“可别说这话,令尊什么脾气你我相交多年都是心知肚明,言而无信这种事要是落在他耳中又发现是我教唆的,恐怕直接提剑来我家了。” 纪容川本也是玩笑,话至此也不再多言,另讲起青州的新鲜事。 按说这些话语跟着冬日里的夜风也就渐渐消散了,可第二日晚,梨雪出了趟门置一些胭脂水粉,回来后就捂着心口念叨起来。 “姑娘,糟了,真的糟了。” 姜琬挑了挑眉,“什么糟了?饭煮糊了?” 梨雪的脸气得通红,“比这可糟多了,今日青州城里已经传遍,北定侯府家的小郎君想悔婚!” 饶是棠绣稳重,也忍不住“啊”了声,“这般混账?” 梨雪使劲点头,“可不就是这般混账,姑娘没有得罪过他,偏他昨儿又是撞姑娘,又是嫌弃姑娘,今天更嚣张跋扈起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中意这桩婚事。奴婢简直不敢想若姑娘嫁过去后,他会是怎样的嘴脸!” “不是都要退婚了么,还怎么嫁过去?”姜琬笑着点出梨雪话里的不通之处,又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奴婢只是在胭脂铺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三拨人议论此事,所以想来整个青州城都明了纪公子的态度。姑娘要怎么做才好?” 姜琬“喔”了声,想了想,才说:“先这么着吧。” “就这么着?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我现在做得越多错得越多,白白落人口实。” “可是……” “别讲这个了。”姜琬压根没放在心上,直接说起了另一件事,“今天打发棠绣去问了一下昨儿晚上一道出去的人,都说没看到有人推我。” “怎么可能?那么多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