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青州城里一场彻夜的大雪,让好不容易暖和了几日的空气彻底冷了下来。 姜府里的下人们一大清早就开始打扫,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白糕儿似的雪很快沾染了尘土,一堆又一堆地拢在道路两旁。 梨雪端着早膳往东首的春满居走,说是“春满”,听起来热热闹闹,实则这里算是整个姜府最偏远的住所,就连扫雪的小厮都不乐意来。 等她进屋时,鞋面儿都已经湿了。 坐在镜子前面梳妆的人眉眼甚是精致,脸上是尚未褪去的稚嫩,嘴角轻弯,似一直带着雾笼清月的笑意,此刻正拈起一支簪首錾刻了白玉兰的鎏金银花簪,往自己头上比着。 人都说姜家这位京城里回来的姑娘生得甚是娇柔,将来定能出落得倾城之姿,梨雪也这么觉着。 她上前几步,声音里藏着点不快,“姑娘,早膳来了。” 姜琬低头看了看,问:“他们没扫雪?” 梨雪“嗯”了声,“还没扫到咱们这里来。” “先去换了,这样的天气,咱们的碳也不好,要作下病的。”姜琬起身往桌前走,看了看膳食,又道,“给了这些东西?” 梨雪捏了捏自己的指头,“回姑娘话,厨房的人说奴婢去得晚,就剩这么些了。” 姜琬不说话,只示意旁边另一个丫鬟棠绣帮着梨雪换鞋袜,等拾掇妥当了才续道:“这粥不知放了多久,恐怕吃不了了,虽然配了些肉丁,可瞧着和年夜饭上的成色都不一样,多半也是许久前剩的了。” 梨雪的面上爬了愤色,“怪奴婢不中用,他们说当家主母都一贯节俭,咱们姑娘该当客随主便,可这几日除了年夜那顿吃得好些,其他膳食都是越来越差,奴婢准备理论理论,却念着姑娘的叮嘱,还是先回来了。” 姜琬点点头,“理论也没用,他们不过是看脸色做事,上头的人不改态度,他们还是会送这种饭菜过来。” 棠绣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才低声道:“要不奴婢出门给姑娘买些吃食。” 姜琬摆手,“这大寒天的,又赶上年节,谁会开门出摊?罢了,你把昨天剩的烧饼在炉子边热热,咱们分着吃了。” 梨雪咬牙,“姑娘从前在京中,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身边贴身伺候的就四五个,更别提院子里的仆妇,现在却要遭这样的罪!” 姜琬笑了笑。 梨雪也说,那是“从前”。 从前京城姜家,虽然在遍地贵胄的地方也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但姜大人姜诚仁正正经经通过科考入朝为官,分属清流,又在吏部考功司当差,正是个天大的肥差,不少人愿意与姜家结交往来。 可不论再风光的人,碰上个“死”,一切便烟消云散。 姜琬十岁那年,先丧父,再丧母,姜氏夫妇又无子,她彻底成了个孤女。 在京城守了快三年的孝,姜琬变卖了宅院,拿着母亲给的地契,回了祖籍青州。 青州与京城不算远,又有定北侯在此坐镇,向来太平,姜诚仁当年做官时的赚的银子都投在了此处,按说姜琬回来也能住高门大院、吃山珍海味。 然而糟就糟在,她是个未出嫁的闺女。 “按照律例,姑娘来日出嫁,只能得大人所留家产的三成,他们乌眼鸡似的盯着,话里话外都是让姑娘现在就将家产分了,姑娘不允,自然要遭这些零碎折磨。” 棠绣低头分饼,声音沉静。 “可姑娘也不能由得他们这样,明明刚来的时候就给了两家铺子,年入的银钱也足够姑娘每日吃好的用好的,大娘子成日克扣,也实在是不讲道理。” 她口中的“大娘子”便是姜琬的大伯母吴慕贞吴氏,如今青州姜氏一族还未分家,内宅都由她掌着,姜琬寄人篱下,便只能看着她的脸色度日。 此刻姜琬接过半张饼捧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等全部咽下,才伸手找梨雪要帕子。 她的手和脸一样,还有未褪去的稚嫩,肉乎乎的惹人怜爱,梨雪一边给她擦拭,一边说:“棠绣说得有道理,姑娘该思量思量。” 姜琬一笑,“昨日不是有人来提醒,说今天有贵人要登门,叫我不要随意走动?” 棠绣怔了怔,看向梨雪,梨雪也不解。 姜琬的眼眯了起来,似冬日里雪地上溜猎人的狐,“我那大伯父当年借着爹的面子在青州府衙挂了个闲职,平日里连府尹都见不着,还能有什么贵人登门?多半是定北侯府来人了。” 梨雪立时激动起来,“那是姑娘未来的夫家,自会给姑娘做主。” 姜琬仍笑,“那你就赶紧去打听着,等侯府的人一上门,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