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留下夏侯楙,吩咐家人设宴,同时打发人去邀请宾客,夏侯楙本以为会高朋满座,却不料只来了三人,一个个都是行装懒散,举止轻浮之人。
礼部尚书何晏已经年逾四十,体型微胖,早已不是当年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只是神色之间,还保持着睥睨一切的态势。
另外两人一人是山阳人王弼,看起来就是年轻气盛,目空一切之人,只是面色发白,身材消瘦,似乎得了什么重病一般。
最后一人正是长史李胜,原来是夏侯玄让李胜亲自去请二人,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会受到这二人的奚落,还可能请不来。
一次性见到将要拜访的两人,夏侯楙心中暗喜,他看着二人都是鼻孔朝天,倒也不与他们主动相谈,省得自讨无趣,那二人明知道眼前的就是夏侯楙,却视若无物,相互高谈阔论,李胜也只能在一旁端茶倒水而已。
片刻之后,酒宴准备就绪,夏侯玄邀请众人入席,看到夏侯楙竟也同坐,那王弼脸上便显出不耐烦之色,微哼一声,就要发作。
夏侯玄岂能不知道自己好友的脾气,急忙制止了王弼,笑道:“二位,今日小弟要展示之圣物,正是由我族兄所赠,若非有他,这圣人之物就要蒙尘玷污,子林兄乃是我玄门之尊客呀!”
王弼这才作罢,用鼻孔朝着夏侯楙,沉声道:“贤弟一直说有圣物共赏,至今却不肯拿出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这就去取,马上就来!”夏侯玄大为得意,起身离席,不多时便将竹简用帕子小心捧出来,放在面前的案几之上,挑眉问道,“二位可知那《老子铭》是何人所撰?”
王弼的脸色这才出现了一丝平缓,抱拳道:“此乃桓帝夜梦道祖,命陈相边韶撰写铭文,纪念道祖,三年前吾曾亲自往苦县观之,至今香火未断,自有圣人护佑。”
何晏也开口道:“铭文中有云:道成仙化,蝉蜕渡世,自羲农以来,世为圣者作师。诚不欺我辈也!”
夏侯玄得意一笑,指着那竹简说道:“二位只知铭文,王贤弟虽然亲自前往观之,却也不及吾亲眼见到原文,那才是真正的圣物。”
“啊?夏侯兄竟能见到那铭文原笔?”王弼终于脸上变了颜色,站起身来问道,“在何处见到?”
何晏此时便显得老成了许多,但也同样站起身来走向夏侯玄:“若我所料不差,这竹简便是当年边韶先生之手记!”
“哈哈哈,果然还是瞒不过何兄慧目!”夏侯玄哈哈一笑,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自豪,展开双臂挡住已经走到跟前的何晏和王弼,如同母鸡一般护着案几,赶忙说道:
“竹简时间太久,丝线破损,只能由我来翻看,二位在一旁欣赏,千万不要损坏了才是。”
“好好,快快翻来!”何晏和王弼同时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案几上的竹简,伸长了脖子。
夏侯玄警惕地看着二人,发现他们也是一脸虔诚,才稍微放心,搓了搓手,对着竹简作揖而拜,那两人也跟着拜了三拜,才一同坐在案几旁。
“尊上姓李,字伯阳,楚相县人也。春秋之后,周分为二……”
才翻开第一卷,何晏便忍不住在一旁轻声读了起来,王弼静静地看着,夏侯玄则小心地翻着竹简。
夏侯楙被晾在一旁,正觉得尴尬,却见李胜走过来,为他斟酒,笑道:“将军向来如此,这三位时常聚在一处论道,甚至忘乎时日,茶饭不思,驸马莫怪。”
夏侯楙干笑一声,举杯道:“长史言重了,如此赤诚之人,已经不多见了,只可惜我只是个粗人,不懂这玄奥之道,当真不如也!”
李胜指着满桌酒菜笑道:“他三人若不看完这竹简,只恐不会罢休,我看至少也要一个时辰,那时候酒菜早凉了,可不要辜负了这一桌佳肴啊!”
夏侯楙知道李胜好财吝啬,这么好的酒席他又不敢独自享用,这是准备拉夏侯楙下水,毕竟夏侯楙是客人,又是夏侯玄的兄长,他陪着夏侯楙胡吃海喝,也不算逾规。
“哈哈哈,我也正好腹中饥饿,不如我们先享用,待他们看完铭文之后,再备一桌也就是了。”
“对对对,正合我意,正合我意!”李胜大喜,举杯道:“我先敬驸马,干!”
“干!”夏侯楙一听这驸马两个字,便有些食欲不振,但还是不得不陪着李胜吃喝,闲聊一些军中之事,两人畅所欲言,倒也颇为投机。
一个时辰之后,那篇铭文在三人一片议论声中终于看完,夏侯玄转头一看,李胜已经喝得醉眼迷离,满桌狼藉,只是夏侯楙在座,倒也没有责备,命人将李胜送回去歇息,重新设宴。
王弼看了看夏侯楙,忽然走过来深施一礼,倒让夏侯楙有些惊慌,连忙还礼。
王弼却变了脸背转身,冷声道:“吾只是感谢阁下带回铭文而已,别无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