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生性谨慎,知道方仁平日主意最多,眼下没有选择,只能铤而走险,见方仁动了杀心,又有些担忧。
“甄家还剩下三十多人,要是现在将他们杀了,恐怕会让士兵们猜测,万一有人暗中报信,岂不是……”
“嘿嘿,你当我真要当着一千多人的面杀人么?”方仁冷然一笑,走到船舷边上,指着翻滚流动的汜水,撇着嘴阴沉沉笑道,“如今秋日,河豚正肥美,明日一早给他们准备一顿大餐,也算是表达你我的歉意。”
“河豚?”李铁柱一愣,旋即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但还是欣然点头道,“果然还是你聪明,这可真是杀人不见血,高!”
“你马上带人去准备,”方仁目光微冷,吩咐道,“再派人将这些尸体藏到船底,等明日甄家的人上路了,便一并将他们送走。”
李铁柱显然明白方仁口中的上路之意,也不敢耽搁,赶紧起身去准备,脑海中却浮现出七八年前在濮阳的一幕惨状来。
那时候正逢蝗灾,他和方仁从河东逃难到中原,三四百人从官渡渡河来到濮阳,却被官兵拒之门外,无处可去,连日秋雨,天气转冷,陆陆续续边有人不断挨饿、得病而死。
濮阳城外三十里外便是大河,有人在一处河滩里捞到了许多河鱼,这对几月来食不果腹的逃难之人来说,简直是天降福音。
一群人同心协力,将所有的河鱼在石锅瓦罐里熬煮,有的人还未煮熟就争食河鱼,甚至还为此大打出手。
方仁和李铁柱正赶上拉肚子,气力不佳,也不敢吃半生的东西,只好忍着饥饿耐心等待,不了还未等河鱼全都煮熟,先吃的人都一个个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看着那些呕吐不止、浑身抽搐、脸色发青的难民,方仁和李铁柱大吃一惊,急忙躲到远处不敢靠近,还以为突然有了什么瘟疫。
三百多人,转眼之间全都横七十八卧倒在河滩边上,一动不动,个个神色凄惨,死状极为恐怖,剩下的十几个人聚到一处,谁也不敢再动那些河鱼。
终于有一位老者辨认出来,那无数的河鱼之中,有一种名叫河豚,身上带有剧毒,这些人都是中毒而死。
因为这凄惨的一幕,方仁和李铁柱也彻底放弃了逃难的念头,一咬牙到濮阳成应征入伍,就算上战场浴血厮杀,也不想再过这样凄惨的日子了。
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因为河豚入伍,最终要离开军营,也是需要这些河豚来帮忙,也算是宿命吧!
第二日一早,方仁和李铁柱又来见甄丰,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肉羹,院子里,一大锅沸腾的鱼肉也已经煮熟,甄家的家丁们围着铁锅端着碗自行取用。
“大家放开了吃,管够,管够!”李铁柱招呼着众人,转头又冷着脸对一旁的士兵们喝道,“这是昨夜老子特地为甄家兄弟们打来的鱼,你们谁也不许吃,想吃晚上自己去河里捕。”
那些士兵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眼巴巴看着甄家人大快朵颐,连咽唾沫,有几个人实在忍不住,转身到院门口守着去了。
“甄管家,这是我连夜带人从河里捕来的鱼做成的羹汤,鲜美大补,能让伤口好得快些!”方仁一改昨日的冷漠神态,唯唯诺诺,亲自端着碗递到甄丰面前。
“唉,遭此大难,我哪里还有心思……”甄丰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方仁忙赔笑道:“甄管家,无论如何,你要先保重身体,回到邺城也好有个交代,这其中的误会还请尽量说明,至于如何处置,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甄丰勉强起身,喝着鲜美的肉羹,听到外面的情形,也被方仁的诚意打动,加之一夜思索,也冷静了许多。
此事的确是出于误会,但甄显被杀,事关重大,也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自身都难保,心中忐忑,哪里敢向方仁许诺什么,只能保证回去之后据实禀告,为方仁他们开罪,何尝又不是为自己开脱?
甄显意外身死,甄丰也不敢留下来养伤,不顾方仁挽留,吃过之后便吩咐大家马上出发,方仁早派人将甄显的尸首盛殓起来,就放在船尾之上。
一阵闹腾之后,甄家的人再次上岸登州,方仁派人将甄丰抬进船舱之中,又送了药草,并分派十名士兵随形护送,以免再发生什么误会,到了汜水关去见守将。
大船缓缓离岸,顺水直下,天光破晓,半月未见的红日露出东山,天空白云朵朵,蓝色的天空令人神清气爽,但方仁好李铁柱的脸色却在船只远离之后,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站在岸边,方仁问道:“派出去的人可都可靠?”
李铁柱点头道:“放心吧,都是心腹之人,好几年的兄弟了。”
方仁双目微缩,慨然道:
李铁柱却阴笑道:“嘿嘿,你放心,这十人都是杀过甄家人的,他们也害怕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