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二百杖能不能让张湍听话。”赵令僖烂漫一笑,“但肯定知道二十杖就能让你听话。”
虽为姐妹,却非同母所出,幼时亦未同住万里云霓斋。更因她占尽圣宠,兄弟姊妹能与她相处融洽者寥寥无几。赵时佼又早婚配,不常出入内廷,与她尤其生疏。她能认出这张脸,也只因她眉梢一点红痣与旁人不同。
赵时佼心中明白,莫说打二十杖,即便要降品阶,以皇帝的偏心程度,指定会准了她的,于是当即服软道:“半句玩笑话罢了。这天底下,谁敢不听你的?这不是对那状元郎只听过、没见过,想看一看比之陆松斐如何,比之从前那些周吴郑王又如何。”
殿内外喧哗稍弱,主事唱着“吉时已到”,赵令彻候迎孟文椒入殿拜堂行礼。
看她没有动静,赵时佼讪讪坐回席中,静静观礼。
“去将张湍叫来。”她却忽而吩咐次狐叫人。
次狐嘱咐随行内侍回海晏河清殿请人,殿上繁文缛节一一走完,至少需一炷香时间。倘若脚步快些,张湍许是赶上昏礼的尾巴。是以次狐刻意叮嘱一句,张大人有伤在身,来时可稍慢些。
待昏礼毕,一行人离开主殿,准备送新婚二人入婚房行合卺之礼。
内侍回来时恰撞上队伍,在旁稍作回避,而后匆匆赶到次狐身旁,惊慌失措道:“张大人跑了。”
次狐诧异回看,见赵令僖尚无异状,便带人退后些许,仔细问道:“什么叫‘张大人跑了’?”
“清平院的人说,张大人和次杏成泉一道失踪了。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仿佛是,仿佛是凭空消失的。”
“你且避避。”次狐安抚下他,仔细斟酌后上前,措辞委婉告知赵令僖道:“张大人现下不在清平院中。”
赵时佼本要凑去看合卺礼,但见内侍行色匆匆,刻意留了心眼,在旁细细观察着。随即便听到赵令僖莫名道:“不在清平院?那在哪儿?”
“清平院宫人亦不知晓。”
此前次燕曾说,太子与赵令彻常往清平院寻张湍,然今日二人皆忙于婚仪,无暇前往清平院,更无暇见他。
内廷之中,除却清平院外,他无处可去。
如今不在清平院,又能在何地?
疑窦丛生,忽然间,她想起张湍抄书之事,于是道:“将清平院主事叫来。”
不到半柱香时间,清平院主事跪在她面前。
她只问一句:“张湍呢。”
清平院主事猛地开始磕头,声响犹如擂鼓之音。
“说。”
“回禀公主,请公主恕罪,奴婢当真不知。今晨张大人如往常一样寅时起身入书房,是次杏在书房内服侍。卯时次杏抱着一叠书出了院子,说是今日张大人不讲课,要将这些书给樊少师送去,便换成泉入书房伺候。等次杏回来时已近晌午,顺道将午膳带入书房了。到了傍晚,书房烛火突然熄了,久久不亮,奴婢以为书房里没蜡烛了,就去送蜡烛,结果敲了许久门都未见人开。奴婢擅自做主撞开了门,书房里已一个人都没有了。”抖着哭着说完,又继续磕头求饶。
抄录书卷,饱读诗书却以白话批注。
说什么抄书练字、温故知新,分明是早有预谋想逃出宫去,留下几册书给樊云生作学习之用。
他竟敢骗她。
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筹谋背叛。
清平院主事仍在哭着磕头,她听得心烦,发落道:“拖出去,赐死。”待其哭声远去,方又吩咐道:“将听桦阁主事和樊云生一并叫来。”
这次只半盏茶的功夫,听桦阁主事连滚带爬地跪到她脚下,不等发问便老老实实交代说:“卯时一刻次杏来过一次听桦阁,是给樊少师送书,停了不足一刻钟便走了,此后奴便再没听到那院儿的消息。”
哭哭啼啼说了这些,却没丁点儿用处。
她不耐烦道:“拖出去。”
次狐从旁低声道:“许是出了院子,在海晏河清殿迷了路,或是因着伤病耽搁在什么角落,这才迟迟未归。”
“传崔慑来。”她对这些推测不置可否,只命人传令下去。
今夜宫中婚仪,多有外人外臣入宫,崔慑担禁军统领一职,增了两倍人手并亲自在场护卫宫中安全。
片刻后,崔慑与樊云生一同入殿。
樊云生年纪小,虽是与听桦阁主事一同出发,同样是一路奔跑,却慢了许多。到殿时强撑着问过安后,方开始气喘吁吁,几乎摔在地上。次狐看着心疼,给他递了温水,又拍着后背顺气。
崔慑则先行回话:“公主传唤末将有何吩咐?”
她看着樊云生喝呛了水,失声一笑道:“今夜闭锁内廷,任何人不得出入。”
“任何人?”崔慑惊讶,今日宴席未开,所有外臣及其家眷尚在宫中,若依此旨意行事,岂非要将这些外臣尽数关在内廷?
“不止今夜。”她当即改了旨意,眨眨眼道,“从现在起,你调禁军入内廷搜查各宫各苑,要一寸不落。各宫门前都要有人把守,即便是东楼下那株老槐树的叶子落了,也得落在宫墙里头。”
崔慑问:“公主是丢了什么东西?”
“确是丢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