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声如雷,响彻云霄。
往日无论书院辩论,还是流觞清谈,他都能引经据典、以理服人。即便面对各方高才大德之贤人君子,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应对。
民间地痞流氓、强盗山匪,哪一个不是下流无耻、手段狠辣之辈;边塞未开化之外敌,又有哪一个不是茹毛饮血之徒。可唯独今日面对这位靖肃公主,他竟按捺不住心中愤怒,失态至大声呼喝。
地痞流氓祸一街一巷之秩序,强盗山匪祸一城一地之安危,边塞外敌祸一疆一野之平定。而一朝公主,一代王室,则可乱一国之纲纪。
以海晏河清为居,以靖遏肃患为名,却行此祸国殃民之举,叫人如何能置若罔闻?
骂过赵令僖,张湍又转向陆亭,肃声诘问:“上将军陆文槛,戍守边关以御外患,殚精竭虑,方得盛名。陆少将军承父荫,却在京都大兴内忧,徒有少将军之名,实为佞巧小人!陆将军为国为民之志,阁下可有承袭半分?”
陆亭听着不痛不痒,轻笑回说:“我爹志在忠军报国,而我只想看却愁开心。状元郎若想针砭时弊、指点江山,不如让却愁赏你几叠花笺,提着笔杆子好好做文章上奏疏,若是皇上哪日得闲愿意瞄上两眼,也算是帮你青史留名的道路进上一步。”
赵令僖原本被张湍惹得稍稍心烦,听过陆亭所言,烦恼一扫而空,当即招次狐吩咐说:“快去取花笺来,要前几日太子哥哥送来的山河拱花描金笺小册。笔墨砚台一并取来。”
陆亭佯作艳羡道:“却愁待状元郎当真不薄,这套彩笺册的版面出自前代大家池春阁之手。后来坊中走水,版面遭焚毁,唯有五册彩笺因作校色调整用途不在坊中而幸免于难,如今传世只余两册。”
“两册都拿来。”赵令僖又叮嘱道。
张湍怒极反笑,他竟辨不清,这二人究竟是执迷不悟、怙恶不悛,还是愚不可及、不知颠倒。
赵令僖瞧着张湍脸上忽显笑意,料定是这珍贵的山河拱花描金笺小册博了他欢心,心道这类文人书生,果真是爱好此类名品书画。
往日她不爱这些,收下这套小册也是因册上描金迎光闪熠颇为合心。七皇兄倒是爱好字画古玩,去他那儿淘几件宝贝来就是。思及此处,她心满意足,只等取了字画,哄得张湍心甘情愿做自己的面首。
至于今日取醉园中之事,她向来仁慈宽容,不与他计较就是。
打定了主意,赵令僖便迫不及待起身,又将刚刚准备去取花笺的次狐召回,另行吩咐道:“那两册花笺让旁人去取,你随我去九州山河馆。”
次狐当即便将此时安排下去,又问:“陆少将军与张大人该作何安排?”
赵令僖恍然,遥看陆亭问道:“松斐哥哥,我去找七皇兄,你要一起吗?”
陆亭回说:“今日时辰已不早,与薛子湄约了晚上去如月楼,现下该出宫了,就不陪却愁去见七皇子了。”
“好。我派人送你出宫。”赵令僖便向次狐道,“遣人送松斐哥哥出宫,再从窖中取两坛百年酒酿一同送去——我记得子湄哥哥爱酒。张状元安置在清平院,花笺与笔墨一同送去那边。至于院中人手,除了往日清平院中的,今日引蝶这四人一并安排去。”
张湍当即道:“恕难从命。”
不待赵令僖吩咐,陆亭便道:“却愁大可安心,我会将状元郎送去清平院后再出宫。”
“劳烦松斐哥哥了。”赵令僖安心携次狐离开取醉园。
至海晏河清殿门前时,步辇已在等候。赵令僖乘步辇一路向九州山河馆去,尚未封王婚配的皇子,都住在九州山河馆,公主则居于对侧的万里云霓斋。唯有赵令僖一人例外。
虽有次狐一路打扇,但至九州山河馆门前时,赵令僖仍是生出薄汗,鬓边耳发濡湿贴服在脸颊之上。
步辇刚一落地,赵令僖便急匆匆快步行向七皇子赵令彻所居长淮苑,不经通传,径直走向书房,推开房门便问:“七哥,冰匣在哪儿?”
话音落地,正在窗前读书的赵令彻放下书卷,无奈道:“却愁,我这儿夏日不备冰匣,怎么不提前遣人来知会一声,我也好吩咐内侍早早准备上。”
“来得急,忘记了。”赵令僖行到书案前随意坐下,趴伏在桌案上,一只手落进案上陶铸笔洗中,拨弄着其中清水取凉。
赵令彻唤来内侍,安排人去取冰块,冰令其再送消暑绿豆莲子汤来。
安排妥当之后,赵令彻才站在赵令僖对面,耐心安抚道:“银朱带人取冰了,笔洗里的水溅了墨汁还未来得及换。”
话音未落,一名婢女便捧着银盆入屋,赵令彻又道:“次狐,过来伺候公主净手。”
赵令僖仍趴在桌案上,次狐便拧了温热帕子,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抬起,反复擦干净水渍后,端着笔洗出门清洗,换了干净的井水后放置回桌上。
“来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赵令彻看她又将手掌探入笔洗中,便也不再劝阻,由着她玩闹。
赵令僖泄了气道:“父皇偏心。”
赵令彻不解,便问:“何来此言?”
“有什么好的字画,全都送你这儿来了,我一张都没有。”赵令僖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