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发湿着贴在额上,将遮未遮地挡住了眼睛。
可江懿却仍能察觉出那湿发下的目光。
豺狼虎豹一样带着野性和侵略性的,不动声色窥伺自己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正被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舔舐着,而下一秒这只故作温驯的野兽便会突然发难,将他扑倒在此处拆吃入腹。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江懿说,“有意思吗?”
裴向云闷咳了几声:“只要你能不生我的气,我无所谓的。”
江懿懒得再和他继续掰扯这些根本说不清的道理,起身拖着那条锁链去屏风后简单地洗漱了下便回来和衣躺在了床上。
如果阿年能和他那发小搭上话,说不准还真能给他弄一份行头混进天牢去。他在燕宫里当过官,知道有些地方必然严加死守,而有些地方的所谓看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性相通,想来乌斯人也八/九不离十。
若被抓回来的是关雁归,那太子呢?如果真的俘获了敌国的太子,乌斯人不应当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才对。
那是不是说明太子还很安全?
江懿心中快速地思忖着,直到身旁的被褥深深陷下去一块时才惊觉有人躺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便要向离那人远些的地方挪一挪,却被人按住了手。
那双手温度高得可怕,滚烫地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打着颤。
江懿定了定神,冷冷道:“裴向云你放开我。”
“师父,我好冷,”裴向云在他身后喃喃道,“我是不是病了?”
在大雨天里跪几个时辰,你不病谁病?
江懿在心中暗骂他神经病,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他。
可谁知那人却不依不饶地从后面贴了上来,紧紧地将他箍在怀中。
锦被蒙在两人身上,江懿被裴向云的气息包裹着。他心中隐隐发痛,唇齿间似乎又品尝到了那经久未散的血腥味。
“师父,我先前在陇西那次病了,你就是这样将我抱在怀里的,”裴向云用那把沙哑的嗓子小声说,“再抱我一次吧,求你。”
窗外雨声风声交杂在一起,将秋末树上最后的叶子扫落在地上。
一室安静中,江懿听着身后人的呼吸和屋外的风声,似乎真的回到了那个陇西的晚上。
那会儿裴向云染了风寒,随行的军医说营中药物有限,除非他能自己挺过去,不然怕是要回天乏术。
江懿看着自家学生被病痛折磨得难受,浑身打着颤,心疼得要命,晚上处理完公事后钻进裴向云养病的帐中,将他抱在怀里。
裴向云烧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道:“师父?”
“别怕,师父在,”江懿弄来一条帕子沾了水,轻轻搭在他的额上,“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裴向云拽着他的袖口,小声问道:“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懿掩去眸中的难过,安慰他:“不会的,有师父在,你不会死的。”
裴向云下意识地将头抵在他颈间,撒娇似的蹭了蹭:“师父,你也不想我死吗?”
“你是我学生,我当然想你好好的。”
江懿给他盖好被子,轻声道:“会好的,师父一直陪着你。”
“师父,你食言了。”
一抹湿热在江懿耳垂上擦过,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猛地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紧接着战栗感便顺着被裴向云吻过的耳垂流向四肢百骸。
“你答应我一直陪着我的,”或许是因为生了病,裴向云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你骗人。”
他原本也没指望江懿会理自己,不过嘴上说说,却没料到怀中的人沉默良久后轻声道:“我骗你?”
“你可真好意思说我骗你,你就没骗我么?”江懿的声音被外面的雨裹挟着,似远似近,“不是和我说跟你回来就放过太子吗?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裴向云蓦地一怔,有些迷茫地重复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