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道观很大,越往里走,陆瑶珂心底越发紧张了起来。 按照青竹所说,她需引得齐荀走进先前她去过的后院庙宇中,眼下瞧着还有一段距离,齐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湖岸边不知在瞧什么。 陆瑶珂一时犯了难。 她站在齐荀身后,看着齐荀高大的背影,攥着帕子的手都发了汗。 “齐大人,后头风光更好。”陆瑶珂说罢暗自捏了捏手心。 齐荀没有转过身,半晌才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将你从湖底救起,你曾跟我说过什么?” 陆瑶珂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年。 是她离开淮安前的最后一年除夕。临近年关的那段日子,她许久都未曾见到齐荀,除夕那一夜她本该在府里守岁,却听表哥说起齐荀的消息,背着外祖母逃出了府,私下去寻他。 谁曾想那年淮安的灯会太过盛大,春熙街上人潮涌动,陆瑶珂不慎被人流推搡,掉进了河水中。 冰寒彻骨,她当下便没了意识,只迷迷糊糊看到他冻青的下颚,再睁眼时,便是齐荀被外祖母责罚,在院外一动不动地跪着。 “你说让我不要丢下你。”齐荀负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 “你说可以答应我的所有要求,只要我不丢下你。” “以前是我的确食言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丢下你。”齐荀缓缓转过身,平素冷漠无比的双眸今日竟泛起几分微波。 他又道:“你呢?” 还是否愿意履行当年的承诺——答应他唯一的要求。 见到陆瑶珂之前,齐荀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苦闷,遇到陆瑶珂之后,他虽历经苦难,心里却始终被希冀照亮。 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光,为了这束光,他一路咬着牙不敢停歇。 他知道她是富家子女,不敢凭白耽搁了她,上门提亲需要礼钱,他为了这礼钱想尽了各种法子。尽管对一般人家来说这钱微不足道,不过几件礼品、一样定亲的物件,但对当时的他来说却是难上加难。 平日里在书院赚到的银钱,多用在病重的母亲身上,剩下的则是要用来抚养弟弟,为了不流落在街头乞讨,他还私下里接了一份理书的活计,赚的钱勉强能拿来裹腹。 身无一技之长,除了写字,便是写字。那样贫苦困窘的日子,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也许在宋府教书的经历,让他与陆瑶珂近距离接触,令他沉溺在这样美好的情绪中,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和陆瑶珂的云泥之别。 尽管现实一次次鞭打着他无用又自负的灵魂,他没有放弃。他想,他一定可以登上巅峰,也不算辜负了她这么多年的执着。 于是他边读书,边照顾家人,挤出时间做了三份活计,连除夕那夜都没机会回家,在淮安城举办的书友会中帮人抄录会上佳句。 高楼之上,他远远看见她的身影。 他知道陆瑶珂是来寻他的。为了不让她多想,他只得提前请辞,谁知在楼下看到她时,她已经被人挤得落了湖。 父亲走时,他年岁尚小,守棂时懵懵懂懂,直到棺椁下葬的那一刻,才恍惚明白过来,以后大概再也瞧不着父亲了。 而后被穷所困的每一日,他都会念起父亲,甚至偶尔心存抱怨,若是父亲还在,他是否会好过一些? 对他来说,父亲只是童年中模糊了样子的词语,可陆瑶珂却是真真切切给了他光亮的人。 他不顾一切救起了她,在看到陆瑶珂苍白脸颊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失去是什么。像是有人悄悄拿走了他的一颗心,至此以后的半生他都只能如同朽木一般活着。 “咳、咳”怀中的小人突然吐出一口水,双眸微微睁开,几乎是乞求般拽着他的衣角:“不要丢下我......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不要丢下我。” 多年后孤身一人的夜里,齐荀总是会回忆起这一幕。 那样高高在上的她,落了水却像全身淋湿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她怀中,害怕自己被人丢下。她的亲人不是待她极好吗?偏爱她的外祖母,待她像亲女儿的舅舅,还有年年会派人来送东西的陆家父母...... 她怕什么呢? 他不知道,只是这一幕实在刺痛他的心,那日之后,他下定决心要永远护在她身前。 却没想到是她先离开了。 陆瑶珂怔在了原地,她一时不知道齐荀的反问是什么意思,她亦没有察觉到齐荀眸底流露出的、罕见的真情。 青竹远远地守在一旁,陆瑶珂不想再猜测齐荀这话究竟代表着什么,她太累了,连日的精神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