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官家迟迟不语,雷允恭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难道赌输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赵祯放下了手中的书信。 “你也看看。” “小的僭越。” 一听官家没有动怒,雷允恭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雷允恭微微向前挪动了两步,拿起御案上的信件,站在原地捧读起来。 然而,他看着看着,额头上就不自觉的冒出了一层细汗。 扑通! 下一秒,雷允恭毫无气节的跪伏在地,颤颤巍巍道。 “官家,小的……小的绝无弄权之心。” 赵祯低头瞥了一眼雷允恭,眼中满是无语之色,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悟性都没有。 自己有责怪的意思吗? 也不知道他这个内侍押班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雷家哥哥,你且先起来。” 赵祯缓缓起身,扶住了雷允恭的肩膀。 “让你看信,只是让你去调查一下,看看外朝发生了什么事。” 雷允恭慢慢爬了起来,噙着泪水道。 “小的驽钝,曲解了圣意。” “一人之断制,所见有限,犹如目之一瞥,岂能尽万物之情乎?” 望着躬身的雷允恭,赵祯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往后,你我君臣二人,当同心协力,共参大事。” 听到这话,雷允恭顿时感动不已,他书读的虽然不多,但官家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一人之见,有限,官家这是让自己成为天子之耳目。 何为耳目? 自然是心腹股肱之臣! 他,赌赢了! 赢得了官家的信任! 随后,雷允恭弯腰长揖,涕泪交加道。 “陛下之恩德,臣纵死,亦难报也!” 对于雷允恭的马屁,赵祯未置可否,马屁,在他这里不顶用,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去吧,用心做事。” “臣谨遵圣喻!” 雷允恭又是一礼,而后维持着躬身的姿态,缓缓向殿外退去。 …… …… 崇徽殿。 昨日政事堂发生的事,同样传到了刘娥的耳中。 宰相与参政,俱是执掌魁柄的重臣,一旦双方起了冲突,朝堂必然会跟着风起云涌。 不过,刘娥并不打算介入此事。 天禧年间,刘娥初次执掌大权时,面对纷杂的朝局,起初,她很不适应,那帮子文臣,彼此之间争斗不休,闹得她脑壳疼。 后来,她向先帝讲述心中的烦闷。 结果先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一语道破了其中的玄机。 【且要异论相搅,即各不敢为是非。】 听到这句话,刘娥瞬间顿悟了‘御下之道’。 有了先帝的提醒,她再翻看本朝过往的时政要闻,立刻又有了新的感悟。 咸平年间,先帝以张齐贤为首相,李沆为次相,究其原因,便是两人彼此不和。 后来,同时启用寇准和丁谓,也是如此。 选任不同派系的人,即使不用刻意提点,他们彼此之间,也会互相监督,甚至是攻讦。 一如现在,丁谓和王曾要斗? 那就随他们去斗,她只需要稳坐钓鱼台,静静的看着即可,只要他们不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他们斗得越厉害,自己的位置也就越稳固。 斗到关键时刻,丁谓和王曾他们,不论哪一方都会千方百计的寻求她的支持。 彼时,她只需向任何一方,稍微表露出一点点倾向性,其带来的收获绝对是远超预期的。 当然。 寇准和李迪贬官,刘娥是乐见其成的,天禧年间发生的事,至今,她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那一次,如果不是有人及时通报,差一点就酿成宫廷之变。 况且,只是贬官而已,便宜寇准了! 片刻后,刘娥将情报放到了桌案的边角,对着林尚宫吩咐道。 “老规矩。” “是。” 林尚宫低首上前,轻轻拿起信件,而后缓缓后退,来到内殿西侧的的烛台前。 似这等监控外朝的行为,万万不能走漏风声。 唯有呈送禁中的文字可以落于纸面,待到太后览读完毕,这些文字也得烧毁,不能落下痕迹。 …… …… 政事堂。 丁谓几乎是掐着点上值的,作为百官之首,当然要最后一个登场。 踏入都堂内,次相冯拯、参政任中正、王曾都坐在了各自的桌案前,眼见丁谓到了,冯拯几人纷纷起身,向丁谓施礼。 丁谓表情淡然的回应了冯拯和任中正。 至于,王曾? 他直接无视了。 既然都撕破脸了,何必还继续端着? 踱步来到自己的桌案前,丁谓第一眼就看到了舍人院起早的贬官制词。 丁谓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而后眉头微皱,挥手招来一位堂吏。 “这份制词,是哪位舍人做的?” 堂吏听到召唤,上前一步,施礼道。 “回相爷,这是宋舍人(绶)所写。” 舍人院是中书的下属机构之一,宰相、枢密使、节度使以下的人事任免文件,由舍人院负责起草。 任职于舍人院的官员,一般以‘舍人’代称,也称外制,也称两制官。 丁谓冷冷道:“召他过来。” 既是中书的附属机构,舍人院的位置自然距离政事堂很近,往都堂的西南方向步行五六分钟,就是舍人院的驻地。 不一会儿,身材高大的宋绶,便步履匆匆的赶到了都堂。 宋绶是宋初名臣杨徽之的外孙,咸平三年(1000),杨徽之遗表奏补,宋绶得以荫补太常寺太祝。(注1) 此官虽然只是从九品,但品级再低,也是京官,直接跳过了选人宦海。 宋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