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章阁。 看到张茂则来了,张景宗的眼角流出一抹自得之意。 官家到底是少年人,没什么定性。 君择臣,臣亦择君。 张景宗固然愿意结一份善缘,但具体投入多少,他暂时还未决定。 太后膝下仅有官家一子。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未来官家亲政,那是必然的。 只是,具体要等多久,谁也不知道。 太后今年不过五十来岁,且身体康健,如果没有意外,再活个十年八年,多半没有问题。 而这十年八年,正是最难熬的时候。 作为先帝的潜邸旧臣,张景宗是亲眼看着太后,如何从蜀中孤女,一步一步母仪天下,而后又独揽大政。 太后,有吕武之才。 张茂则来到近前,执礼道。 “都知,官家命小的过来取一件东西。” “嗯。” “进来说话。” 张景宗淡淡点头,踱步进入藏书阁。 “官家命你取什么东西?” “孙给事编撰的《孟子音义》。” 一听是这本书,张景宗心底生出几分不解。 孟子音义? 这书,很冷门啊。 音义,音义,顾名思义,指的是专门注释古书字音、字义的体裁。 官家要研究孟子? 远离权力中心的张景宗,压根不知道孙奭即将归朝的消息。 少顷,张景宗主动开口问道。 “除此之外,官家还有别的嘱咐吗?” 张茂则如实道:“没了。” “没了?” 张景宗小声嘀咕了一句,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就雷允恭之前的表现,官家肯定是想笼络他的,他将张茂则送过去,既是示好,也是让张茂则充当传话筒。 结果,官家第一次让张茂则过来,却什么表示都没有? 想了半晌,两人都到了书架前,张景宗也没摸准官家的心思,随后,他瞥了一眼张茂则。 以茂则的机敏,传话肯定不会传歪了。 难道问题出在《孟子音义》这本书上,亦或者是应在大儒孙奭身上? 孟子音义? 这书晦涩的紧,也很冷门,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吧? 那问题就该落在孙奭身上了? 孙奭是端拱二年(989)九经及第,且是九经第一人。 宋初贡举,分为进士科和诸科,其中,进士科最重,授官最优。 进士科,又称‘将相科’。 而诸科之中,以九经最难,虽然北宋初期的诸科,只考墨义(默写)和贴经(填空)。 但九经考得内容太多,考试需要通读背诵三礼,即《周礼》、《仪礼》、《礼记》;三传,即《春秋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以及学究科的《周易》、《尚书》、《毛诗》。 正因为难,九经及第第一人授官也很优渥,堪比进士科一甲第六人。 (太宗、真宗、仁宗三朝,进士科一甲前五,大部分都是直接授予京官,跳过选人阶段。 一甲第六名及以下,授两使职官,即选人四等中第一等,进士科二甲授初等职官) 孙奭及第之后,历任莒县主簿,诸王府侍讲,判太常礼院,判国子监、司农寺,判登闻鼓院,知通进银台司,知密州,知河阳,知兖州。 (为了避免水字数,只写了差遣) 关于孙奭的近况,张景宗听说过一些,据说,在知兖州任上,孙奭于文宣王庙(孔庙)建立学舍,办起了州学,学生有数百人。 并且,学校的日常开始还是孙奭自掏腰包。 当消息传至京师时,朝野盛赞。 莫非孙奭要归朝了? 或者进宫讲学? 思来想去,张景宗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只是,官家为何独取《孟子音义》? 依照之前的学习进度,官家现在应该读《春秋》才是。 大经都没读完,为何要读孟子? 想了片刻,张景宗仍旧毫无所得,只能继续观察。 主动是不可能主动的。 起码,现在的官家不足以让他主动下重注。 心生决断之后,张景宗指了指书架上的两卷书。 “东西在这,你自取吧。” “是。” 藏书管理是一件非常专业的事,如何存放,如何拿取,都很有讲究,张茂则细心将两卷书包好。 随后,张茂则恭敬的站在一侧,等候张景宗的吩咐。 “在官家近前当值,不比这里,记得少说,多看,多听,多学。” 嘱咐完了,张景宗挥了挥手。 “回去吧。” “小的告退。” 张茂则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张景宗,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舍,他是孤儿出身,入宫后没少受欺负。 正是张景宗给他的世界带来了一束光,在他心里,张景宗已然是父亲般的存在。 不多时,张茂则离开了天章阁,看着张茂则那瘦小的身影,张景宗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张茂则的情绪变化,哪能逃过他的眼睛。 其实,张景宗挺想收养张茂则的,但碍于某些原因,他和张茂则注定不能有父子之名。 “唉。” 张景宗幽幽一叹,慢吞吞的往东侧的寝间走去,似他这等大宦官,在京中当然是有宅子的。 但那个家,他不太喜欢,回去的很少,他宁愿蜗居在这一隅之地。 另一边。 张茂则回到延庆殿时,发现官家正在翻看《会计录》,于是他便捧着《孟子音义》,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约莫小半个时辰,赵祯起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这账册,看的太累人。 北宋的记账方式是四柱记账法,四柱,即旧管(上期结余)、新收(本期收入)、已支(本期支出)、见在(本期结余)四项。 旧管+新收-已支=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