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铁松载着肖大嫂先去了一趟邮电所。 这时候的邮电所包含电信和邮政业务,拨打长途电话一定要去邮电所填表排队。 磁石手摇电话机不需要专门供电,装上电池就能用。 电池是用来通话的,手摇把连接的是一个永磁体激励的微型交流发动机,提供振铃电压。 这边拨打电话摇几圈,电话线另一边接收方的电话才会响。 发电报需要供电,没通电的邮电所需要发电机。 汽油发电机,见潭邮电所用不起,只能用手摇发电机。 专门配备的摇电班的发电机空载时比较轻,加载时很沉,没力气的不配吃这碗饭。 一到逢圩日,邮电所和供销社是全镇最吵的地方。 邮电所大厅右边区域是电报和长途电话服务窗口,肖大嫂坐在大厅中间的长条椅子上焦急地望着洪铁松伏在窗口的台子上填表,嘈杂的环境把她的心情拱得更焦急了。 左边那一排电话亭没有单独隔间,每一部电话有一个小隔断。 手握电话筒的人统一捂住一只耳朵,或站或蹲,通话内容输出全靠吼。 接打长途的人无疑是整个邮电所最抢眼的存在,因为他们激动,非常激动。 长途电话不是一拨就通的,不能直接拨、接。 打长途电话必须经过长途台转接,经过一个个长途话务员的人工操作接通。 一个长途在两小时内成功接通算是极速,等个大半天也算常事。 肖大嫂不知道洪铁松要给谁发电报,但她知道肯定是因为她家的事。 打长途等待的时间长短不定,所以发电报成为应急的另一种解决办法。 普通电报3分钱一个字,个头大的鸡蛋也才卖8分钱一个,个头小的7分。 发电报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昂贵,一般发电报只有三种情况:大喜事、大悲事、大急事。 洪铁松填好了表,在加急选项上打勾。 “加急是吗?”工作人员扯着嗓子敲敲台面上的表格向他确认,“7分一个字噢!” 洪铁松点点头,掏出钱包交钱。 普通电报一般需要两三天才能送到,加急电报只要四到六个小时,他不在乎那点钱,只求越快越好。 他拿了回执收条,单手拎起放在脚边的桶和帆布行李袋,走出队伍。 瞟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肖大嫂,看她又在那偷偷抹泪,眉头不耐烦地蹙起。 走过去瞪了她一眼。 肖大嫂立刻抹了一把脸冲他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啊,洪四哥。”站起来拄上拐跟着他往外走。 洪铁松没说话,满脸不耐烦扯开一个被人挤到她身边的汉子,“看路!” 被扯得打了一个趔趄的汉子回过头来看见他那张凶气外放的脸和体格,脸上的不高兴瞬间换成讪笑,“对不住、对不住。” 他刚才那一吼,再也没人敢往他和肖大嫂那边靠近,默默给他让开一条通道。 取了自行车,他把东西挂上车头,等肖大嫂坐稳了才蹬了一下地面骑车。 投机倒把办在公社大院西北角,单独的一排房子。 严庆国本来想去厕所,一出办公室看见他们走过来,头都大了。 “啧,我先去趟厕所,你们在办公室等我一会子吧。” 他捂着肚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洪铁松拎着东西走进办公室,放在墙边,直接转身出门。 下班时间,外间的大办公室只剩两三个人,里面那间的门半敞着。 肖大嫂收了双拐靠在墙边放好,坐在长椅上还没等她开口,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端了一个搪瓷缸子过来,先叹了一口气。 “金芳呐,这事不好弄嘞....上头压下来,明天提审,要是不招,你知道我们那些…” 肖大嫂捧着搪瓷缸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哆嗦着嘴唇低声问:“广厚大哥,你跟我交个底,最多能拖几天?” 他往门外扫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默默翘起一根手指。 肖大嫂打了个冷颤,捂嘴呜呜地哭了。 洪铁松走进公共厕所,往那排蹲坑扫了一眼,抬步往里走。 严庆国一见他进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见潭公社,他背着手往那些蚂蚱市场一站,哪个不是窜得比兔子还快? 今天抓回来两个大麻烦,隔壁坑位半天没什么动静,他愁哇… 这黑脸大块头摆明了不是来上厕所的,又不开口说话,整得他都不能安心上厕所了。 那头哗啦啦冲水声过后,有人出去了。 头顶响起几声敲水泥砖的声音,严庆国扭头一看,眉眼立刻耷拉下来。 洪铁松面无表情,“听说你小儿子今年要去省城上大学是吧。” 严庆国浑身一震,眼里聚满慌乱,人都哆嗦了,“老弟....不不不....同志....别别别,这事真不是我说了算的....那两兄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真的有难处....县里....” 洪铁松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块手表丢到他腿上,“祝学业有成。” 极其少见的深蓝色表盘,白色细时标刻度和指针,表镜外圈高光镜面抛光搭配中壳的细腻拉丝,明暗在光影间交错。 表壳整体线条锋利如刀,光亮如新。 优雅的黑色小牛皮表带,更加衬托出这块腕表儒雅稳重的气质。 严庆国作为公社投机倒把办的组长,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愣是没看懂那个飞翼沙漏上面【LONGINES】是个什么牌子。 但是这手表的品相太精致优雅了,几乎第一眼就被惊艳。 “这....咳....”他伸长脖子往别的蹲坑瞧了一眼,“没、没见过。” “瑞士产的,特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