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擦黑,生产队的那口钟噹噹噹敲响了。 社员们疑惑的同时,纷纷抱上长凳一窝蜂涌向生产队办公室门口的大晒坝。 这钟在晚上敲响,只要是生产队挣工分的人,在家的都得到场。 下工之后,很多人趁着天还没黑,抓紧时间干自家的活。 有些人回家晚,还来不及吃饭,听到钟响,赶紧拿陶钵装上饭菜边走边吃。 “今天是有什么大事嘞?上回开大会还是选生产队长呢。” “不知道啊,也没听见什么消息。哎?你这辣椒烧豆豉看着挺香的,给我来两筷子。” 很多小孩和汉子吃饭的时候不爱在饭桌上吃,要么蹲在家门口,要么端上碗,哪边吃游饭的人多就去哪。 聚在一块聊聊家事农事和奇闻异事,你尝尝我家的酸芋头丝,我尝尝你家的剁椒。 一顿饭下来,谁家婆娘手艺好,那都是经过大伙亲口鉴定的。 如果那顿有肉菜,肯定不敢在外面吃,得把荤的吃完了才敢往外走。 都是乡里乡亲的,分又不好分,馋得别人抓心挠肝,这种缺德事基本没人干。 生产队大门口挂上两盏马灯,腿脚跑得快的女人早早的抱了针线小笸箩抢占了光源最好的位置做针线活。 只要不越过门口那条排水沟,坐哪随意。 宋毅抱了讲义夹出来,习惯性地扫了一圈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离他比较远的左上角找到了正和林玉兰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林玉珠。 微微勾了勾嘴角,这才抓了脖子上挂着的铁哨子吹了几声。 “你们有什么要聊的,等开完会慢慢聊,现在都听我说!” 人太多,你一句我一句,就算声音不大也变成了闹哄哄的场面。 宋毅醇厚有力的吼声一出,社员们安静下来。 “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因为林玉珠提出整改长坑尾和白石坳的水田问题。”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热了起来,往控制不了的走势奋进。 连宋氏一族都惊诧万分,更别说其他社员了。 刘工分最近可谓是憋屈得很,正愁找不到冲林家母女出气的理由,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队长,你要说别的,我还愿意听一听,你说林玉珠提什么整改水田?一个工分都挣不满的要教这几百个人怎么种田?” 他哼笑了一声,干瘦的手掌用力一挥,带着怒气的声音提高了数倍,“瞎他娘的搞!在座那么多老庄稼汉,哪个不比她懂种田!” 林玉珠收到了来自周围的一票目光,什么样的都有。 她抽抽嘴角,心里无奈又觉得生甜。 宋钢铁这傻男人,她又不在乎这些虚名,何必把她拎出来,直说是他自己的主意不就好了。 在没有看到成效之前,她得挨多少怼啊.... 有刘工分领头,刘家的婆娘们可就有话说了。 “就是,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搞半天是个笑话~” “以前吧,她也就做做嫁城里人的美梦,现在倒好,开始想了一出是一出的霍霍我们了吗?” “哎?队长,我听说你想做林家的女婿是吧?这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她那是没脸待在村里,赶紧找你这个冤大头帮她挡灾呢!” 刘家的说话都不客气,毕竟最前面那排有一大半都是姓刘的生产队干部。 这样的嘲讽跟扇耳光没什么区别,宋氏一族的女人纷纷站起来要直接上手撕,宋毅抬手示意她们都坐下。 他难得没有暴怒,身姿笔挺站在那,满脸严肃,眼神坚定。 “我声明一下,林玉珠是我对象,这是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的。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嫁城里人,我也不希望再听到有人恶意抹黑她对男女关系的认真和谨慎!” “好,这个先放一边,我们再来说一说整改水田。”他冲刘工分扬扬下巴,“刘田旺,你刚才叫得最大声,我就问你一句,你有办法解决生产队年年评不上先进集体的问题吗?” 刘工分撇撇嘴,“我怎么解决,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再说我又不是生产队长,怎么让我解决。” “那你在我面前跳什么!”宋毅抓着讲义夹指着他,气势全开,“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在我面前摆什么威风!你这么厉害,你上来解决社员吃不饱的问题!” 漂亮! 真爷们! 林玉珠狠狠地点了个赞,满脸崇拜地望着说话铿锵有力的宋毅。 真想冲上去抱着他狠狠亲一口! 刘工分被骂得半句不敢反驳,脸上火辣辣的烧着,梗着脖子咬得后槽牙咯咯响,一屁股坐下,气得直喘粗气。 一句话就把他堵死了,他再说什么都绕不过解决社员吃不饱的问题。 索性闭嘴,他倒要看看这年轻气盛的后生拿什么来堵社员的嘴! 那些田年年都是那样种,年年都是那样的收成,肥料指标批不下来,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庄稼汉都没办法的事,那个小姑娘还有翻天的本事了? “来,还有哪个要打岔!现在就给我上来,不要我说一句你们说一箩筐!” 宋毅发起火来,没人敢挑衅,个个老老实实闭嘴。 比起刘工分,社员们更信服宋毅,毕竟那是真正一心为他们谋福利的好干部。 天色暗了下来,宋毅再往林玉珠那边看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 他把林玉珠之前和他分析的原因复述了一遍给社员听,用词更为通俗易懂。 林玉珠望着站在油灯昏黄光芒下,有条不紊、逐个问题逐个解释的宋毅。 尽管衣衫破旧,任然掩盖不住年轻人的青春和朝气,认真自信而又笃定的样子,戳得她的心为之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