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外,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成的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他特意选了靠后的子罕篇,就是因为他觉得,穆空青入学堪堪半年,便是他学得再好,也不可能学到这里,更别提能将释义都记得透彻。
只要穆空青有一丝半点不明之处,这张纸条便足以作为铁证。
穆空青背完,吴宇甚至可以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直道此事似是有些蹊跷。
吴宇心念急转,复又开口道:“即便是你已记诵下这些,也难保你能一次不错地写出来。否则郑兄所见,又该如何解释?”
穆空青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是啊,郑兄所言,究竟该如何解释呢?”穆空青的表情,几乎已经将“此事另有隐情”几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
缩在一旁浑身打颤的郑才志被人推了出来。
穆空青转头望向郑才志,温声道:“郑兄要知道,这清溪县中的读书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今日私塾之事,恐怕不出半日,便能传遍了。”
“我等今日所考校的内容究竟是何,旁人不清楚,郑兄却是知道的。敢问郑兄,为何要说自己‘亲眼所见’呢?”
穆空青还是那不急不缓的语调,却叫郑才志的面上尽是灰败之色。
郑才志本已任命,却不料穆空青又道:“郑兄若有苦衷,尽可在同窗面前道尽。这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无人敢为难你。若是郑兄就此认下了……”
穆空青并未言尽。
但凡这郑才志能有几分脑子,他也该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说,郑兄是故意与你为难?”李成见势不妙,当即出言打断。
穆空青笑道:“郑兄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与我为难?”
“只是郑兄说他‘亲眼所见’我倚靠夹带之物作弊,这事委实叫我不解。”
穆空青放缓了语速,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缓缓道:“因为夫子予我等的考校,分明就是四书文。”
四书文。
这三个字一出,连李成的大脑都空白了片刻。
他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穆空青紧随其后追问道:“为何不可能?”
还能是为何!
因为他特意打听过!
每一届丙班的升班考校,这么多年来,无一例外,都是帖经与墨义!
可这话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李成的额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夫也想知道,为何不可能?”
这道声音传来,叫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穆空青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成见周秀才在这时露面,才深觉此事不妙。
看着一旁已然六神无主的吴宇,李成垂眸,面上的阴狠一闪而逝。
穆空青也不知周秀才在那儿听了多久,对此事又知晓多少。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功亏一篑。
众人见礼,穆空青抢在李成之前开了口:“夫子,学生观郑兄今日所作所为,处处透着蹊跷之意,这才大胆揣测,郑兄莫不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方才做出这等离奇事来。”
穆空青直接用了“离奇”二字,已经是明示郑才志的反常了。
郑才志当然不蠢。
他家中只有一个寡母,支了个小面摊,艰难地供他读书。
若不是吴宇那厮用他母亲威胁他,他怎可能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做这等丧良心的事。
眼下看来,真正的幕后主使,恐怕也并不是吴宇。
郑才志冰凉的手指开始回温。
他勉力平复心情,深深地望了李成一眼,看得李成眉心一跳。
“夫子,此事本非我所愿。是……是吴宇用我母亲要挟,逼我道此无稽之言。”郑才志跌跌撞撞地来到周秀才面前,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成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算他识相。
只吴宇却彻底白了脸。
“我道为何今日在膳堂中,吴学兄那般急着出头呢。”穆空青根本不等郑才志话音落下,便急急接上了话茬:“还累的李学兄为你作保,平白带累名声。”
穆空青带着堪称闲适的笑,从李成面前走过,来到周秀才身前深深一揖:“还请夫子为学生主持公道。”
李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知道穆空青这是在逼他做出选择。
也知道,他根本没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