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我都听不懂吴蔓说的话。
她的人就像她的屋子,摆满了我即便仔细摸索也想不到用途和模样的陈设。
在床上打点滴的时候,我就拿起她留在床头的那本书,一页一页细致的翻过。
我常想,如果我能看的见上面的文字,读的懂其中的话语,是不是就能离她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先生,饭好了,现在用吗?”喊我吃饭的人是陈姐,听声音,她大概有四十多岁。吴蔓走的这十几天,她就一直留在家里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我不知道吴蔓是怎么跟陈姐解释我的存在的,但见我的第一面起,她就能很从容的喊我“先生”。
“先生,饭好了,现在吃吗?”见我没有回话,陈姐从餐厅走进卧室里来,握起我的手指重复了一遍。
“好。”我笑着点头,跟着陈姐往外走。
“先生真是好脾气,什么都肯吃,不像小蔓,挑嘴的狠,别说胡萝卜、青椒了,但凡时蔬有一点不新鲜的,她就冷着脸不肯吃。”陈姐一边递勺子给我,一边接着絮叨:“这两天还烧的厉害吗,身上还疼不疼,我瞧着先生的面色好了不少,人也胖了。林医生说,如果养的好,这周药就能停了。”
“嗯,已经好全了。”我应下陈姐,而后饮了一口汤,尽可能稳了声音问:“小…呃…吴蔓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喝汤的咕嘟声停了,陈姐咂咂嘴问:“小蔓也没回先生的消息吗?”
我捏了捏口袋里吴蔓留给我的新手机,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怎么联络她。”
陈姐忍不住咳了咳,慌忙道:“欸,先生别忘心里去,小蔓是个冰疙瘩,我给她做饭做了五年了,少说也是半个长辈,但她从不回我的消息,常常都是人到了,才打电话叫我来做饭。
可虽说小蔓脾气臭,但她真真是菩萨心肠,就说我吧,我刚来这儿的时候,身上背着债,口袋里一块钱都没有。大冬天的,小蔓看我一个人在十字路口卖饼子辛苦,就问我愿不愿意到她家里做饭。这一做就是五年呐,我不但还完了债,还有凑了一套小房子。
先生,小蔓真的是个好姑娘,你人好又温和,平日里多让着她些,别冷了她...”
陈姐说的急,不小心被汤水呛到。我摸索出一张纸巾递过去,道:“我知道,陈姐。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听我这样说,陈姐才呼出一口气。她一边喝汤一边接着往外倒她和吴蔓的往事。
“是吧,别的人不说,先生一定是知道小蔓的。我记得有一年啊,我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陈姐和吴蔓是两种人。
陈姐喜欢说话,她絮絮叨叨的时候能让一屋子都充满了汤饭一般的温暖的味道。而吴蔓却是个沉默冷漠的人,她的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冲着人最薄弱的地方去,每一句我都要解很久。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听吴蔓说话。
下午六点的时候,陈姐就收拾完回去了。我一个人坐在留声机旁边,按着陈姐教我的方法,一张一张的听着唱片。
对我而言,这样的日子是我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的安静时光。身体的病痛慢慢消去以后,连精神都跟着一起好起来。声音流转之中,我既沉浸于当下,也开始无比期待明天的日子——那是吴蔓可能归来的日子。
当天晚上凌晨一点,门锁响了。我摸索着从床上起来,出了卧室,朝玄关问:“是你吗,吴蔓。”
熟悉的静默滑过以后,吴蔓的声音和首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叮咚声一并传来,她说:“是我,孔乔。”
我慢慢的朝玄关摸去,半途遇到了吴蔓的手。
她的手温暖,柔软,纤细又薄弱,像我打零工的那家餐馆老板养着的兔子的耳朵。
双手交叠之时,吴蔓柔软的指腹轻轻的在我食指指节上打着转儿,她身上的酒气断断续续的含混着柑橘味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在我的记忆里,酒精像是一把钥匙。它能轻松的打开束缚着人的笼子,把所有真实而无尽的欲望释放于外。我遇到的绝大多数客人都喜欢在酒精的作用下尽情尽兴。
但我不知道,吴蔓有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扶稳吴蔓的胳膊,问她:“你喝酒了吗?”
“嗯,喝了不少。”吴蔓的鼻音有些重,剥离了她声线里一贯的冷淡,进而带了一丝丝柔软温暖的兴致。我尝试着温了声音,离她近了些,说:“我的病已经好全了,我也洗过澡了,吴蔓。“
吴蔓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笑着问:“孔乔,你是在邀约我,还是在取悦我。”
吴蔓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什么是邀约,什么又是取悦,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我全都想不明白,只能垂下头说:“吴蔓,我不懂…”
我听见吴蔓轻轻吸了一口气,撤走了覆在我指节上的手。我还未来得及失落,她的指腹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