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妍的父亲姜承宗和姜尚宗是亲兄弟,然则地位悬殊无极。
姜尚宗是许氏的独子,也是前任家主姜沛唯一的嫡子,自小被寄予了无限期望。当然,姜尚宗也不负厚望,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延续了姜家书香世家的清流之风。
但戏剧化的一点是,姜尚宗并非姜家嫡长,真正的长子是姜锦妍的父亲——身为庶子的姜承宗。
姜锦妍是小辈,无从得知当年发生了何事儿,只在幼时偶然听到父母闲话,窥得了那些被掩埋在黄土中的些许真相——姜沛与许氏感情不睦,反而常品姨娘这朵解语花,这才让妾室率先怀了身孕。
许氏身为姜沛嫡妻,恼恨妾室夺了郎君宠爱,她的满腔怨恨无法在姜沛面前流露,只能发泄在妾室和庶子身上。
姜承宗年少时不少被许氏嫡母明里暗里地打压,后来还被逼着离开了长安,一人去了姑苏打拼。即便如此,姜承宗也不敢走科举之路,生怕碍了姜尚宗的路,碍着许氏的眼,让她以为自己有争夺家产的野心。他自愿与商贾结亲,由一介官宦子弟自降身份成了社会最末流的商人,可这依旧没有打消许氏对他的猜忌。
许氏嫉恨姜承宗,自然不会给姜锦妍什么好脸色。这一年多来,她数次给姜锦妍下绊子。只是技法并不高明,姜锦妍轻易将其化解,并没吃什么亏。
姜锦妍回忆着往事,忽地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堂姊!”
她顿住脚步,循声看向来人,是出游半月才归的姜长庚。
他穿着一身紫色长袍,领口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宽带,头上戴着一顶做工细致的银冠,端的是一派富家公子哥儿的好气派。
姜长庚大步流星跑过来,衣袍顺着风漾起一抹急匆匆的弧度,十五六岁的年纪翘着真诚的笑,叫人看了也不由得会心一乐。
“堂姊,幸好幸好赶上了,我还担心你已经走了。”姜长庚大大咧咧地笑着,顾不得擦拭额上豆大的汗珠,只将怀里护着的盒子递过来,“这是送给堂姊的新婚之礼。”
姜长庚半个多月前离家出游,美名其曰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增长见识学识,姜尚宗很满意他这个观点,不顾许氏和王氏的劝阻大手一挥将人放出了府。姜锦妍原本也信了他的说辞,直到临行前一天晚上,姜长庚敲响了她的门,恳求她做些糕点路上带着吃。
姜锦妍这才知道她这好玩好动的堂弟压根没那么高的追求,纯粹是听好友说广宁州有奇景异兽,百年难得一遇,他心生好奇便想出门瞧瞧。可若是说实话,姜尚宗定然不会同意,他只得编出了这般借口。
“堂弟回来了?瞧见奇景异兽了吗?”姜长庚这一去就去了小一个月,就连她成亲的婚宴都没能参加。
“前两天就回来了,可惜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没能亲送堂姊上花轿,回长安的时候你已经被送进洞房了。我索性多灌了姐婿好些酒,喝得他直讨饶。”姜长庚嬉皮笑脸着努了努嘴,示意她看那盒子,“堂姊看看喜不喜欢?”
姜锦妍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刺绣精美的山青色香囊,上面绣着的山茶花栩栩如生,隐约间还散发着一股清丽的幽香,悄然飘进了她的鼻息间,闻起来直教人的心神都通透不少。
她眼睛一亮,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弯着嘴角谢道:“多谢堂弟,这香囊我很喜欢。”
姜长庚抓了抓脑袋,摇头道:“重点并非这香囊,而是里头的符纸。”
姜锦妍一怔,拿出卧在盒中的香囊,盒子则顺手塞给了云雀。纤细的手指挑开香囊的松紧带,里面的符纸赫然映入眼帘。橙黄色的符纸触感奇异,上面用朱砂画着不知名的符号,她正反翻看着,不知所云。
“我此去广宁州,除了奇景异兽外最大的收获兴许便是这香囊了。我在那遇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老道,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可聊话间却发现他引经据典,满腹经纶,分明是个读过四书五经的人,不过最有意思的是他举止放荡不羁,从容洒脱,丝毫没有迂腐酸夫子的模样。”
姜长庚一脸憧憬,他从前一直以为书读多了会变成父亲姜尚宗或大哥姜长恒那般的古板无趣之人,乍一遇见老道,如何能不惊喜向往?
“我与那老道相谈甚欢,他云游四海,于广宁州也相当熟悉,还做东带着我去了好些地方玩耍,实在是个妙人。可惜他不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我们刚相处了几天他便起身告辞,那时候我还没等到想看的奇景异兽,便只能就此别过。”
“临走前,他与我说,他算出我家中有位即将要出嫁的姐姐。”姜长庚顿了顿,视线落在侧耳倾听的姜锦妍的面上,“他说我这姐姐命中富贵,却偶有舛劫。他怜惜与我的忘年交,爱屋及乌,便作了这符纸叫我交予姐姐,兴许可以驱邪避祸。”
姜锦妍大吃一惊,将目光投向了姜长庚,定定打量他半晌,骤然笑道:“你现在连我都要哄骗了?礼物送的这样不诚心,叫我都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