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仪昭仪的,这就改口了,喊得还挺顺溜。
打量谁瞧不出他是在同太后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呢?
千扬假装看不见满殿上飞刀似的目光,尽责地扮演起一位骄傲的宠妃,腰杆子笔挺,迤逦而下,仪态万千地走出了咸宁殿地界。
出了殿门,却见官家正隐没在抱柱后头等她。千扬走近说走呀,“您不是要去偏殿吗?”
官家牵过她的手,径直往南面走,一路出了迎阳门。千扬诧异,“您这是去哪儿呢?”
“回朝云殿,”官家没好气,“都差些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你还不走啊?”
官家攥着她的手,另一手从后头推了一把,将她塞进御辇里,自己也跟着上去。
终于再没外人了,官家的追问劈头盖脸砸下来,掐在她腰上的手劲儿也没松,“今日究竟谁给你气受了?不许瞒朕,一样一样都说与朕听。”
适才她给官家递毒酒,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可他却没先问罪。千扬心中倒真生出了丝愧怍,愈发缠得那千头万绪乱如麻。
千扬斟酌着将皇后的话说了,官家沉吟听完,口气不由带了点责备,“说你伶俐,你好像也不聪明——当着众人的面将那酒递回给太后,叫她下不来台,除了惹怒她,你还能得什么好处?总不能指望她真自己饮了吧。”又悻悻一声轻哼,“要不是朕给你解围,你打算怎么办?”
道理千扬都懂,可适才心中的伤痛愤怒没法言说,人被逼到极处,总会做出些不理性的事,那当口,她确有一丝“宁为玉碎”的冲动,丁点儿没感到害怕。
“朕知道你不痛快,太后做出这等事,朕虽为人子,也没法为她辩驳,你若有怨,就冲着朕来吧,朕只求你下回别这么莽撞。”
官家想想都后怕,不为自己差些就饮了那酒,而是她去找太后泄愤,简直还不如鸡蛋碰石头。他倾身去贴她的脸颊,柔软,滚烫,不由凑近她耳边呢喃:“昭仪,朕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千扬下意识要躲,一个念头倏忽一转,又生生顿住,然后放任自己压抑一晚上的情绪泄出闸,“我害怕......”她飞起一眼瞟向官家,又垂头枕在他肩上,“太后究竟是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呢?”
“有朕在,你用不着怕。”她满眼盈盈蓄泪,那一眼就瞧得官家失神,像是心头给人重重捶了一拳,“好了,好了你别哭啊......张千扬,你往日的神气呢?别人欺负你,你不得一巴掌抡回去?”
官家捧着那张脸,替她拭泪,无奈那泪珠子不断,“朕给你出气,好不好?别哭了,再哭朕就亲你了。”
千扬噎了下,哭声滞在喉咙里,显得茫然无措,随即嘴角一撇,委屈得又要哭出来,“我从小就没母亲,爹爹八岁上不在了,亲戚厌弃我,为了十两银子将我卖进内廷当做女使,那也罢了,内廷女使好歹二十三岁役满出宫......结果呢,太后一道懿旨,宫外也回不去了,终身都交代在这里头,而今还巴望着我送命......”
唉,这是哭丧呢。官家这辈子处理过许多棘手的难题,可应对女孩儿抹眼泪,还真是头一回,心中怜惜到了极处。
怎么办呢?气氛不对,官家到底没真亲她,只是伸手绕到她后背,轻轻拍着。
“你爹虽不在了,可他疼你的心是真的,若是他瞧见你还在为这个伤心,他能安息吗?宫里头的事也一样,人心百态,什么样的都有,你别只记着那些糟心的,想想朕,朕站在你这一头,受委屈了朕给你撑腰,成不成?”
千扬哭得满脸泪花,索性扯起龙袍宽袖抹起脸来,抹了两下,又往官家怀里扑。
“您是不知道有多吓人......圣人都同我说了,太后往那屠苏酒了掺了山茄,要是我真饮下,没两天就会逐渐心悸,四肢麻木,最后腹筋挛急,浑身发绀,然后......”
她双手挂住官家脖颈,仰脸抽泣,“我差些就去见爹爹啦。”
仿佛有道光划过,“嗤”一下,激得脑海中有处角落蹦出点火星子,可不及分辨,官家的心思又全叫眼前人牵走了。
“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官家搂住这捧温软,“朕知道你心里慌,只是大节下的,可要高高兴兴的才好,不然往后一整年都不顺当。”
难不成,他不知情?千扬埋头在那儿,时不时呜咽两声,脑海里念头却闪得飞快。
先帝驾崩时尚不足三十五,春秋鼎盛的年岁,断不至于捱不过一场风寒。满朝皆知先帝是那年春日里染的疾,听说此后一向没好利索,可个把月的功夫,便引起胸痹而亡......他身为人子,竟从未起过疑,去问一问先帝临终时的症候吗?
官家呢,哪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今日格外娇柔脆弱,十分难哄。来回在她背脊上抚慰,忽然伸出手,出其不意往她颈间腰上挠了几下。
挠着了痒痒肉,千扬立刻装不下去了,扭身左闪右避,撞得车壁都砰砰响,满口娇嗔终于换回了气恼,“哎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