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宫宇在微薄的晨光中静默着,天幕尚是浅青色,一层层浓重的云不知从何处卷来,将东方那抹鱼肚白渐渐吞噬,天色顿时变得雾霭沉寂。
赤金色的檐角次第错落,仔细看去,排列有序的宫殿犹如重重山峦,风从天穹之下吹过,云层舒卷倒影在檐脊,又从檐脊缓缓蔓延,映过这巍峨庄严的殿宇,最后落在一个身穿紫色朝服之人的身上。
那人的朝服上,用赤金线绣着象征着大靖朝最高武将的样式,身型挺拔开阔,一张脸带着凌厉的锋芒,正沿着平整宽敞的宫道,不紧不慢步履平稳地走着。
他的身侧跟着一位小太监,俯首躬身,细碎的脚步飞快地跟随着。
宫道上每隔一段固定距离便有一位值守侍卫,当他转过一处拐角,在侍卫的视线被遮挡的间隙,身侧的小太监突然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身侧耳语:“将军,兵部通令一事已抹平,今日入宣政殿,切勿再向陛下提及此前提议。”
沈星煜眉心一紧,他脸上默不作声,眼尾却将那名小太监仔仔细细大量了一番。
小太监脸色是宫奴常见的苍白色,他的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只有嘴巴微动,脸色毫无变化,甚至没有其他一丝多余的动作。
若不是方才亲耳听到他的声音,沈星煜不敢相信,这个身侧亳不起眼的小太监在为他传递消息。
兵部通令?此前提议?
他一边沿着宫道朝宣政殿走去,一边脑海中思虑沉沉,这些倒是李宗启曾经叮嘱过自己的,看来这个小太监是他在宫中的暗线,可是,听他方才暗示自己的话,似乎此次入宫觐见会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情况。
前方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宣政殿的檐角,他压低了声音,向小太监道谢:“多谢公公告知。”
小太监依旧半弯着身子,他似乎没有听到,仍旧是一脸面无表情的神色,二人走到宣政殿前,小太监向他深深俯身行礼,悄然退下了。
守在殿前的侍卫见到是沈星煜,他是镇北军现任将领,手中更持有赤金虎符,按律法他可以免检入殿,侍卫统领向他行了一个礼,示意他可以入殿。
沈星煜抬步走入宣政殿,外殿沉静宽敞,当他走近内殿玄色殿门时,“啪!”,茶盏摔碎在地板上的声响透过殿门,传入沈星煜耳中。
伴随着碎裂声,还有陛下断断续续的气喘,以及发怒的吼叫: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州级驿站被山贼袭击的案子!你们一个个拿着俸禄,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声音在内殿中回响,透过内殿门变得沉闷起来,周祈此时正站在内殿门外,看到沈星煜走过来,他将臂弯中的拂尘换了一个方向,向他俯身行礼:“沈将军安好,陛下已经在内殿中等候多时了,吩咐奴才待将军到宣政殿便可直接进殿。”
他说完,伸手缓缓推开玄色殿门,内殿中的人一时停住了声音,众人不露声色地悄然转身,看向不远处殿门口站着的那人。
沈星煜的目光宛若锋利的羽箭,他将殿内众人巡视一番,撩起朝服下摆,修长的双腿跨入了内殿。
整个内殿的窗子紧紧关着,一张巨大的雕龙刻凤长桌横在靠北墙的位置,长桌后的墙壁上是一整张《靖朝山河地理图》,而此时站在长桌后面的人,身穿一身玄色龙袍,身型消瘦,脸色沉郁,脸色血气黯淡,他便是大靖朝第一任陛下——李恭衡。
站在李恭衡对面的,是几个身穿松青色朝服的人,此时纷纷脸色各异,低头不言。
见到是沈星煜,那些人纷纷向两侧退了几步,在中间留出些许间隙,沈星煜一脸淡漠地走过去,凌厉的视线将那些人尽收眼底。
正当他准备向陛下行礼时,龙桌后的人打断了他,伸出手,似乎是体力不支,摇摇晃晃地指向他:“沈将军免礼吧。”
陛下说完,看向殿内垂首不语的众人,当他的视线锁定一个面色柔白之人,言辞发怒:
“山贼袭击驿站!好啊!朕每年从户部拨下去多少银两供你来剿灭山贼,这便是你剿灭山贼的成果!”
陛下怒极,扶着龙桌深深浅浅地喘气,周祈见状匆忙躬身上前扶着陛下坐在交椅上,又捡起方才摔碎的茶盏,弓腰趋步退了下去。
孟子岚匆忙原地跪下,俯身请罪:“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李恭衡缓了一口气,淡淡地扫了孟子岚一眼,视线看向另一侧的人:“丁尚书,山贼袭击驿站,共有多少损伤?”
丁尚书主管刑部,全名丁召,今年已年过四十。听到陛下的声音,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递到陛下桌前:“回禀陛下,山贼袭击之时,恰巧是往来商贾进山出山时节,这是孟巡查史上报的人数,共伤三十七人,死十八人,永州驿站已损毁大半。”
李恭衡看着纸张上的字迹,一阵神情恍惚,那些字变得扭曲蠕动,他微微晃了晃头,意图将神情稳住。
然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