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指上的芙蓉白玉素戒捏在掌中把玩,“扶华楼为端正弟子言行品性,特意设立了五大堂由五大长老分别掌管,给安寝居立规矩的是莘婉长老,她素来好心肠,除却你们平日里谁腹泻失眠寻她开药方,无故不会拘着你们打闹,是否是因此纵得那些弟子夜间放肆欢腾不肯入睡,扰到你休息了?”
“偶有,人多之处难免聒噪,我倒并不介怀,更多还是睡不惯的缘故。”
沈子陵薄唇微勾,笑意盎然,虽说被捡来时他才不过是一只拳头大的幼狼,可少年的身量仿佛一夜间便能高几寸似的疯涨,而今已经远超他的疏月姐姐,蓦地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弯勾的唇角微微耷拉下,
“疏月姐姐,西厢屋还空着,听闻扶华楼的五大长老中,除却疏月姐姐,每个人座下都收了弟子,柳公子就曾嚷嚷着一定会得疏月姐姐的青眼,叫疏月姐姐收他为徒呢。那间西厢屋,便是为以后的弟子所留吗?”
“西厢屋里堆满了我这些年赴往天南地北降妖除魔时顺手搜罗来的武器仙玩,住不得人的。”元窈将戒指重新戴回指间,叹道:“子陵,昨日交给你的净心咒誊过了吗?”
沈子陵笑笑,“每日三遍,子陵不敢懈怠。”
两人沿曲径朝扶华楼的结界口信步,路过一片江边垂柳时忽而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一墨一青沿江边缓缓拂柳观景而过。
“元长老。”柳衿察觉到身后视线,施施然旋身向元窈作一辑,见对方略略抬手后起身又朝沈子陵微微颔首浅笑示意。
沈子陵见状回礼,“岑长老,柳师姐。”
“拒霜仙也是接了卷轴正要下山么?”岑扉悠悠转身挑了挑凤眸。
倘使说扶华楼第一美男的争夺赛起初是由柳惟安挑起,以沈子陵这匹黑马碾压性胜出为结尾,那么岑扉则当之无愧是其中能称之为高潮性转折的插曲。
岑扉本生得白净,细皮嫩肉,薄唇凤眸,极尽阴柔妖孽美相,可惜平日训人过于严苛,毫不留情面,因此得罪了不少刺头,没人愿意为他拉票,又偏巧扶华楼的弟子们也更偏爱沈子陵年少俊美、明媚温润的皮囊,最终以岑扉遗憾落选告终。
提起此人,便不得不回忆起多年前除栽柳之事外另一桩叫元窈险些呕血的糟心事。
当年恰逢元窈十四岁生辰宴,那是她人生中最盛大也是最后一场生辰宴,丝竹之音绵延足有数十里,为表对四方来客捧场的感激之意,酒过三巡后她抱着古琴登台献曲。
那一曲堪称绝妙。
晚风拂拂,美人垂坐薄烟纱后,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纤纤素手拂过琴弦,琴音妙如夜莺之喉,仿佛轻衣半褪的曼妙舞姬撩拨得人心头痒痒。
苍穹悬着一轮勾月,银辉朦朦胧胧洒落眼前,为帐后少女罩上一层神圣高洁,宛如天女临世,仙子下凡。
曲歌一首已毕,更是引得方圆十里流萤集聚助兴。
此后便有元家疏月姑娘,拂琴之姿名动天下的传闻。
而岑扉的身份也不简单,据闻,他是荆楚南阳郡某位符修尊者的关门弟子,只有从未耳闻的符,没有他不会描的符。
因此为人桀骜清高,仿佛谁都入不得他的眼。
然而在闻得元窈惊鸿一曲后竟破天荒地提出要留在扶华楼收其为徒,乐得当时的令主元昴不仅以贵客之礼相待,还赐他扶华楼长老之位以表惜才。
不料世事无常,不出半年江南便闹起了穷奇之乱,元昴夫妻为全大局双双以身殉道,元窈坠下神坛沦为扶华楼人人可欺的孤女。
而长老之首柳容与一朝翻身,他的一对子女也跟着他稳坐顶峰,岑扉要收为徒的扶华楼令主千金也理所当然地从元窈换成了柳衿。
此事于她打击颇大,试想,当初心高气傲的少女原以为是凭借一己之力竟获得素来目中无人的符修宗师青眼,何等骄傲,最后却换来冷水浇头的下场,美谈成了笑话。
元窈稍一颔首,“正是。”
“真是凑巧了,不晓得元长老手中的卷轴难度如何?师尊被我阿爹塞了一宗连对方是哪种妖都摸不清道不明的糊涂卷轴,想来棘手。倘若元长老肯的话,柳衿想邀长老与我们同行,先一道解决了师尊的卷轴,再转去解决元长老的卷轴,如此一来,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四人合力行事或许反而效率高些。不知元长老意下如何?”
柳衿美目微垂,嗓音温婉,一双玉手不自觉绞了几圈掌中的碧色丝绢。
岑扉闻言颔首默认,转着被他缩小成一指长的卷轴举到少女面前晃了晃,道:
“岁宁说得不错,我看这趟还是多些人为妙。这些年拒霜仙降妖除魔的能力令主都瞧在眼里,碰上凶的难的找拒霜仙准错不了,眼下这份卷轴能轮到我手上,想来拒霜仙的卷轴难度只会更大吧?”
元窈笑道,“就依你们所言,我也正有此意。”
岑扉一哂,“到底是拒霜仙,胸襟足以纳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