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拍打栏杆:“师父,师父,孟生虽与徒儿交好,可今日所见与此无关……哎呀,却叫我如何解释……您万万要将孟生写在上面,不然会酿出大祸!”
通悟话音未落,文昌大红的衣袖一拂,只见那牢笼带着九尾银狐就地一滚,缩成了巴掌大,从云层中“倏”地一穿而过,飞回殿内,文昌君厉声道:“你还是好好闭门思过,知道什么地方错了再出来。”
那少年的叫喊声彻底消失了。
文昌君耳边仍然嗡嗡地作响,他按了按眉心,强行按下心头的烦躁,回头低声道:“释颜,刚才记到何处了?”
释颜道:“师父,还有最后一人。”
文昌君点了点头,向下界看去,却在那昏昏欲睡的孟生头顶,发现了若有似无的一缕紫烟。
他神色微微一顿。
胸口好修有一口气向上顶,有些难受。在这种难受中,他勉强地分辨出来。
孟生的气运,与身后一人几无分别。若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是孟生略高一些。
孟子京是这名单上最后一人。
文昌君顿时手握成拳,微微颤抖起来。
倒叫通悟说中了。
想到那狐妖走前还大声威胁,丝毫不惧,他心里便好似吞下去个火球,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一股恼怒羞愤的热气从,脖子炙烤到了脸。
可是在榜上,并不能说明什么。孟生只是这榜上末名,和通悟所说帝王之相,差了八丈远。
他是做过考官的,知道状元定是有真才实学,而这末名却有可能只是撞了大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帝王之相之人。
这般想着,文昌君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过了一会儿,文昌君看着释颜录好的名册。不知怎的,胸中忽然掠过一丝怀疑。
——当真如此凑巧,孟生刚刚好就考得末名?
会不会是通悟为帮好友作弊,私自给了他气运,妄图瞒天过海,帮这凡人改命?
若是如此,便能解释通悟为何平素不言不语,这次却如此理直气壮,敢当他面推荐这孟生。他以为自己那点小把戏,不会被做师父的看出来!
这样一想,连带着数年数月,对这狐狸的所有偏见,厌恶乃至于说不清楚的妒恨,一并爆发。文昌君铁青着脸,有一瞬间,彻底被怒气主宰。
他无法控制这情绪,颤抖着手,拿笔一勾,报复似地,直将那孟生扫出名单。
千百年来,文昌君始终兢兢业业,不偏不倚。
此时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好似变作了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意识到自己已是神仙,神笔在他手中,无论释颜还是通悟,都无权干涉他的决定。
而此举也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他不住地劝慰自己,方才能使自己从盛怒和慌乱中冷静。
孟生本就是末名,差一点也是考不上的。就算孟生真有真才实学,无非就是落榜一次,来年再考而已。
*
转眼间,天气转暖,冰破春来。
书生孟子京捂着嘴巴,一边用力咳着,一边慢吞吞地凑到喧哗吵闹的人群中,等待放榜。
未急,红榜揭晓。榜下如水溅入油锅,顿时沸腾起来。在无数双挥舞的手臂间隙里,孟子京抬起眼睛,将红榜从头扫到尾。
他咳着,咳着,茫茫然捂住心口。
“没有……”他喃喃,又看了一遍,确认那上面全都是陌生的姓名,便转身离去,“怎会没有呢……”
小酒馆里,孟子京抱着自己的酒葫芦,还在茫然等着通悟。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些惧怕地回头看他。因为这书生两颊凹陷,面色发青,好像个地府爬上来的痨病鬼。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坐到了天明。
奇怪,本来他也没有自信一定考上的。可自打知道自己落榜,好像忽然间与尘世斩断了关系,如一叶浮萍,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将要往哪里去,只好呆坐在这里……
却不知天界之上,九尾银狐化了原型,九尾并用,利齿龇出,发狠咬断了锁子,终于跑出去——连滚带爬地从云头滚落下界,已是半夜,月色寒凉,街道无人。
通悟在酒馆外的草堆里发现了孟子京。
他坐靠在乱七八糟的草堆上,手里拿着空空的酒葫芦,头歪向一边,嘴角挂着干涸的血块——这书生遭落榜打击,竟痨病加重而死,尸体都僵硬了。